稍作休整后,萧洋站起身,转向乔其说道:“我已经带你脱险了。
接下来我们要去小洁家探查她爷爷的下落,你有什么打算?”
“我?”
乔其愣了一下,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道:
“我能跟着你们吗?我本就无家可归,以前哪里有活干就往哪儿去。
如今也没个去处,不如先跟你们一起走一段,你看行不行?”
萧洋笑了笑:“随你便。
想跟就跟着,不过提前说好——跟着我们,可不是什么安稳日子。”
这时,祝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咧嘴一笑。
乔其也笑了:“我不怕。
反正那店主那边我已经得罪死了,就算逃到别的地方,他也迟早能找到我。
倒不如跟你们一起,至少还有个照应。”
“行,我看大家都缓过来了,那就动身吧,去小洁家。”
萧洋说完,心里盘算着,那些人恐怕已经快离开蜀地了。
他牵起小洁的手,朝村子方向走去,乔其和祝斐紧跟其后。
刚到村口,小洁便挣脱了他的手,像阵风似的飞奔而去,远远地就开始喊:
“爷爷!我回来了!爷爷——!”
……
萧洋望着她小小的背影,笑着摇头:“到底是孩子,急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他回头对两人笑道:“快些跟上,可别连个小丫头都追不上。”
还没进屋,小洁的声音已响彻整个村落。
此刻,小洁家中,孔文震躺在床榻上,一阵阵咳嗽止不住地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忽然间,他仿佛听见了小洁的声音,心头一颤,连忙强压住咳意,屏息细听,生怕是自己神志恍惚产生的错觉。
可等了片刻,再无动静,屋里依旧死寂。
他心中黯然:“怕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连声音都开始听错了。”
想到此处,眼眶顿时湿润。
一想起被掳走的小洁,悔恨如刀割般剜在心上——小洁父母的事没能护住,如今连孩子也没能守住。
而他自己,病体支离,气息奄奄,这一生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白活了一场!
他翻了个身,侧卧朝向门口,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悄然立在门边。
孔文震心里苦笑:“唉……不只是耳朵骗我,连眼睛也开始蒙我了。”
“爷爷!”
一道清亮的呼唤钻进耳中,清晰得让他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真听见了。
“爷爷——”
那声音又响了一遍,这一次,他像是被唤醒了神智。
小洁站在门口,连喊两声,看到床上那个憔悴不堪的老人,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都是小洁不好!都是我的错!”
她哭着扑过去,一头扎进爷爷怀里,紧紧抱住那干枯的手臂。
孔文震这才惊觉,这不是梦!不是幻象!真的是小洁回来了!
“小洁?是你吗?真的是你回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双眼已被泪水遮住,颤抖着手摸了摸压在自己身上的孩子,确认这不是虚影。
随后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
“爷爷,是我!我回来了!”
小洁抽泣着说。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我可怜的小孙女啊!”
孔文震用尽力气将她搂进怀里,老泪纵横。
这时,萧洋一行人也赶到了屋内。
见祖孙俩相拥痛哭,谁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站在门口,静静守候。
哭了好一会儿,孔文震才缓过劲来,拉着小洁问:“你是怎么逃回来的?村里人都说和你一起被抓走的小默……已经没了……”
小洁这才记起门外还有救命恩人,回头望向门口,萧洋几人正安静地站着。
她抬手指了指他们:“是他们把我救回来的!”
孔文震顺着她的手望去,萧洋正好迈步进来,轻声问道:“老人家,您还好吧?身体怎么样?”
孔文震见状,立刻挣扎着要起身,踉跄着就要往地上跪。
“多谢几位救命大恩!救了我的孙女!”
萧洋急忙上前搀扶:“使不得!快起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别这样!”
“你们救的是我的命根子!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你们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这一拜,我该当的!”
孔文震声音沙哑,说着又捂住嘴咳了几声。
萧洋一眼瞥见他手帕上染着暗红血迹,心头一紧。
老人迅速把手帕藏进袖中,不愿让小洁看见。
她刚从鬼门关回来,不能再让她伤心。
“您伤得很重?”萧洋扶着他低声问。
“那天他们来抢人,我拼了命拦,可哪打得过一群壮汉……一把老骨头,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他说着摇头,一声长叹,满是无奈与悲凉。
原来当日那些人强行抓走小洁时,孔文震死死阻拦,却被一群人围殴,拳脚交加,直打得昏死过去。
直到人走许久,邻居才敢出来查看,发现他还有一丝气息,赶紧七手八脚把他抬回家中。
这一躺便是数日,伤势沉重,药石难进。
支撑他的,唯有对小洁的牵挂。
可当孙女也被带走后,他心如死灰,只觉天塌地陷,活着也不过是熬日子。
直到此刻,亲眼见到小洁平安归来,那熄灭的心火才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您先躺着,别硬撑。”
萧洋看着他虚弱的模样,轻轻将他扶回床上,语气温和却坚定。
孔文震躺在床榻上,思绪翻涌。
他望着屋顶,心里反复掂量着:自己这副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可小洁还那么小,往后日子该怎么过?正想着,目光不经意扫到站在床边的萧洋,心头猛然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线光。
他强撑着坐起身,动作迟缓却坚定,竟在床铺上对着萧洋跪了下来。
萧洋一惊,连忙伸手要去搀扶,却被孔文震抬手拦住。
“让我把话说完。”他的声音虽弱,语气却沉得像压了石头。
萧洋怔住了,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这位老人定是有千钧之言要托付。
“我孔文震这辈子,从没向谁低过头,求过谁。
今日这一跪,不是为自己,是我命快到头了……我走也就走了,可小洁啊,她才多大?没了我,谁给她遮风挡雨?谁护她周全?”说到这儿,他嗓音发颤,“萧大人,我求你一件事——替我照看小洁!哪怕让她做牛做马,只要不挨饿受冻,不受人欺辱,我就……就死也安心了。”
话音未落,他额头重重磕在床板上,连叩三下,声声入耳。
一旁的小洁吓坏了,扑上来抱住爷爷,哭得撕心裂肺:“我要爷爷!不要离开我!爷爷你别走……”
“乖孩子,听爷爷的话。”孔文震轻轻推开她,拉着她的手,一步步挪到萧洋面前,亲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跪下,“来,给恩人磕头,这是你今后的依靠。”
萧洋想上前阻拦,却被孔文震用尽力气拽住衣袖:“你就当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答应我吧!让她有个归处,我才能闭眼啊!”
萧洋喉咙发紧,眼前一片模糊,像是有细沙钻进了眼睛。
他仰起脸,咬着牙,默默点了点头。
祝斐和乔其站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却不敢出声。
“好。”萧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我答应你。”
孔文震一听,脸上顿时露出释然的笑容,转头对小洁说:“孩子,以后你就跟着萧大人。
手脚勤快些,听话懂事些,好好伺候他。
爷爷不在了,他会替我护着你、养着你。”
小洁哭着点头:“爷爷你说啥我都听!你快好起来好不好?小洁再也不淘气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孔文震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一遍遍叮嘱:“要听萧大人的话,别给他添乱,别让人欺负你……记住了吗?”
小洁只是拼命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从小,她就跟爷爷相依为命。
如今眼看爷爷油尽灯枯,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萧洋,却愿意为她涉险奔波。
孔文震知道,这世上难得有这样一颗善心。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在这最后时刻,把唯一的牵挂托付出去。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离去。
交代完后,他在萧洋搀扶下缓缓躺下,轻声道:“小洁,爷爷乏了,想歇会儿了。”
说着,他慢慢合上了双眼,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萧洋刚伸手想去探他鼻息,谁知那双眼睛忽然睁开,吓得他猛地缩回了手。
孔文震望向小洁,指了指墙边那个老旧的柜子:“去,打开最底下那层抽屉,把里面的木匣子拿过来。”
“好!”小洁抹了把眼泪,跑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一只泛黄斑驳的旧箱子,小心翼翼捧到床前,“爷爷,拿来了。”
孔文震接过箱子,又挣扎着坐起一些。
萧洋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
他笑了笑,将箱子递向萧洋:“这是我这些年采药积下的心得,什么草能治病、哪片山出什么药材,全记在里面了。
一笔一划都是我自己写的。
如今交给你,也算物得其所。
若对你有用,便是它的福分。”
箱子里竟还藏着一株稀有的山灵参!旁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一直舍不得出手,如今我把它交给你了!我留下的那些笔记,等小洁长大些你再交给她!到那时,想必你早已熟悉其中内容。
我希望你能继续教她,把她带好!”
萧洋接过木箱,并未急着打开,反而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这是我早年得来的一枚灵丹,你先服下,或许能多撑些时日,你的伤……我再想办法。”
孔文震轻轻摇头,虚弱地推开萧洋递药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不必了……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明白,现在吃也是浪费,你收着吧。”
他拒绝了药丸,目光缓缓落在小洁身上,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