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那场激烈如刀剑相搏的言语交锋,父子俩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然而,空气中并未因此消散剑拔弩张的氛围,反而凝固成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炉火依旧熊熊燃烧,铁锤声却已然停止,只剩下铁铺里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父子二人粗重的呼吸,交织成一曲无言的协奏。商铁背对着商砚辞,魁梧的身躯仿佛一座沉默的铁塔,散发着无尽的疲惫与失落。他用那双布满老茧、曾无数次挥舞重锤的手,无力地搓着汗涔涔的脸颊,那动作里藏着十六年的辛酸与梦碎。
商砚辞看着父亲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酸楚。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辞有多么犀利,多么伤人,那不仅仅是一场争辩,更是对父亲毕生信念的彻底颠覆。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仿佛被堵住,所有的歉意和解释都化作了千言万语,最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过了一刻钟,久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商铁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曾经的愤怒已被深深的无奈所取代。他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那正是刚刚卖菜刀所得的全部收入,他把它们递给商砚辞,声音沙哑而疲惫:“家里没有米了,你去镇上买点去。”那语气里,没有命令,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作为父亲最朴素的责任与担忧。
商砚辞默默接过那三十文钱,铜钱在他手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父亲半辈子的重量。他将铜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褡裢里,那褡袯曾是原主用来装书本的,如今,却要用来装这世间最朴素的柴米油盐。这细微的转变,如同一个无声的宣言,宣告着他人生轨迹的彻底转向。
他出了门,顺着那条走了十六年,却又无比陌生的乡间小道,朝着南翔镇的方向走去。初升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特有的清新和一丝淡淡的泥土芬芳。他将儒巾摘下,揣进怀里,任由清风吹拂着自己的头发。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他知道,他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陌生的环境,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观。
南翔镇,一个听起来充满诗意,却又如此现实的小镇。镇上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有炊烟的烟火气,有食物的香气,也有牲畜的腥臊味,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鲜活,让商砚辞感到一种莫名的眩晕。他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打算赶紧买完米就回家跟着父亲学打铁。凭着记忆商砚辞很快就找到了米铺,买了三十文钱的米。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一道清亮甜美的女声,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像一道闪电般划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我眼镜掉了,谁能帮我捡一下。”
那声音,字正腔圆,用的是二十一世纪最标准的普通话。在这片充满乡音和古雅言语的土地上,这声音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刺耳,也如此的,令人心潮澎湃。商砚辞条件反射似的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他的心脏在那一刻漏跳了半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警惕和伪装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他的目光,正好与一位女子的目光对上。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年纪,身着藕荷色杭绸褙子,领口与袖缘细细滚了银线缠枝莲纹,日光下流转着不易察觉的温润光泽。下系一条月白挑线裙子,行动间裙裾微漾,如水波轻荡。她微微侧首,露出一段凝脂般的秀颈。 乌黑丰润的鬓发梳成了时兴的桃心髻,并未簪戴过多金银,只斜插一支点翠蝶恋花小簪,并一两朵新摘的茉莉,衬得她肌光胜雪,清极艳极。额间一点朱砂嵌珠花钿,更添娇色。她伸出纤指拈起一枚海棠红的绒花,指尖丹蔻与花色相映,竟不知哪个更艳。 一双秋水明眸,澄澈清亮,眼波流转间自带一段天然灵动。她羽睫微颤,并未羞怯避开,反而挑起秀眉,带着些许被惊扰的探究与商门女儿落落大方的疏朗。唇瓣不点而朱,微微抿着,颊边泛起浅浅梨涡。 她身后跟着个抱满东西的小鬟,身旁还立着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低声同她说着什么,显是出身不凡。日光倾泻,她耳垂上那双小巧明珠坠子轻轻晃动。
那女子面带笑容的朝商砚辞走来,商砚辞很是头疼,没想到这就暴露了。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等她过来了。
“你好我叫方琳琅,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商砚辞,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是一样的人。”
“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有事。不打算和同道打交道”
“是吗?”方琳琅声调有些愠怒。然后把头上那支点翠蝶恋花小簪拔了出来,扔到了地上一脚踩成了两节。然后说道“来人啊他把我的头簪弄坏了给我押回院子里”
“你也太不讲理了吧”商砚辞气愤的说道。
“那又怎样,是你看不清局势,我只是让你清醒一点而已。”说罢方琳琅身后的中年人便一把制服了商砚辞。
商砚辞有了意识便是在一间陌生的厅堂里醒了过来。厅堂轩敞高阔,地面以巨大的“金砖”墁地,光润如墨玉,凉意隐隐。支撑屋顶的粗壮梁柱皆以名贵楠木或银杏木为之,漆成沉稳的玄黑色,柱础则是雕刻着如意云头或瑞兽图案的青石,稳重非常。
朝南正面墙壁上,高悬中堂画与楹联。画作或是气势恢宏的山水,或是象征清高的“梅兰竹菊”。楹联木质漆黑,字泥金,内容多为朱子家训或劝学励志之名言,笔力遒劲,彰显着徽商“贾而好儒”的门风。画轴之下,设一张巨大的翘头案,案面光滑如镜,陈列着青铜鼎彝、玉山子、瓷帽筒等雅玩,秩序井然,一尘不染。
厅堂中央,对称放置一套八仙桌与太师椅,皆为工艺精湛的红木家具,造型方正,线条挺拔,椅背镶嵌着云石或螺钿,既显地位又不失文雅。宾客于此分宾主落座,品茗叙话。东西两壁或许会悬挂几幅装裱精良的名人字画,下设靠墙的茶几和座椅,供更多宾客使用。
最为精妙的细节在于雕饰。梁柱间的雀替、檐下的斗拱、乃至门窗的隔扇,无不极尽雕工之能事。木雕(梁枋、窗棂)、砖雕(门楼、窗楣)、石雕(柱础)这“徽州三雕”在此汇聚,题材多为寓意吉祥的博古、瑞兽、戏文故事,但风格繁而不乱,工细而不艳俗,于低调中透出惊人的财力与艺术品味。
天光自顶上的天井倾泻而下,如聚宝盆般收集着雨水与财气,也将整个厅堂照得通明。光线掠过青砖、黑柱、红木与墨画,营造出一种肃穆、威严而又风雅的气氛,无声地诉说着这户商贾之家的权势、底蕴与格调。
“嘎吱”木门推开,方琳琅从外面走进来。还没等商砚辞开口。方琳琅赶紧说道“对不起啊。刚才在外面多有得罪,但是我们都是穿越者当然要聚在一起了,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商兄海涵。”商砚辞见女子这样说,也不便再说什么,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方琳琅又说道“我穿越之前的职业是生物化学方面的,自己又研读了一些心理学的书。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在集市上把你诈出来了。你呢你是什么职业的呀”
“我是机械制造的——”
“那可太好了呀”方琳琅激动的握住了商砚辞的手说道“咱俩一个负责物理,一个负责化学,何愁打不下这天下?更何况我还是徽商的方家大小姐,能提供给你很多很多资源。”
商砚辞听到能提供资源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说道“可以可以那就任方小姐差遣了”
方琳琅见成功收编了一位有力的战将便将一个令牌交给了商砚辞“凭此可以随意进出我们方家也可以凭它见我”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发展工业啊?”商砚辞问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打算先怎么做”
商砚辞想了想说道“先从焦炭开始吧,现在的铁杂质太多了,达不到制成车床的强度。如果要炼钢,就要焦炭。毕竟普通煤炭无法达到这个温度。”
“好的,那凭借明朝的设备,现在能做出来吗?”方琳琅问道。
商砚辞想了想说道“应该可以。你先准备这些材料吧:寻找烟煤或肥煤最好是黑的有光泽的越多越好,还有柴火也是越多越好,最后再找几座马蹄窑我要把它改造成焦窑。然后再准备一些高品质铁矿石,石灰石,还有盐湖的浓盐水,石英砂。存放这些东西的地方选址在河边,在河上建一座水力活塞式鼓风机,用耐高温的陶土垒一座高炉。分别用来炼钢和烧制钠钙玻璃,这样你这个大化学家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好的好的这些都好弄,一周时间里弄好,那我们一周后见吧。”说着,方琳琅用现代人的方式对商砚辞摆手表示拜拜。
“我劝你还是早点适应古代人的身份不要这样”
“为什么?”
“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