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品汇》的手抄本如同春日里不经意间飘散的柳絮,在京城顶尖的闺秀圈中悄然扎根,生长。起初只是极少数与梁婉清交好、或通过承恩公大小姐等渠道得以窥见一斑的贵女们私下传阅、品评。她们被书中精妙的诗词、鲜活的人物以及那种迥异于寻常才子佳人话本的、对女子内心世界与才情的深刻描绘所震撼。书中“黛玉葬花”的凄美、“宝钗扑蝶”的灵动、“湘云醉卧”的率真、“探春理家”的干练,都成了她们私下讨论、甚至暗暗效仿的话题。
这股暗流,终于在一次颇具规模的闺阁诗社雅集上,激起了明显的涟漪。此次雅集由素以才学闻名的安国公府三小姐做东,邀约了十数位素有才名的勋贵千金。席间,照例是品茶、赏画、即景赋诗。起初,诗作多咏风花雪月、闺阁闲情,虽工整,却难免流于俗套。
轮到一位与承恩公府大小姐交好的侍郎千金时,她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了一首咏白海棠的诗:“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此诗一出,满座皆惊!诗风含蓄浑厚,以花喻人,寄托高洁情操,格调之高,意境之远,远非寻常闺阁之作可比。立刻有小姐赞叹:“好诗!此诗格调不凡,不知妹妹从何处得来灵感?”
那侍郎千金抿嘴一笑,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神色平静的梁婉清,轻声道:“不过是前几日读了一卷杂书,书中一位号‘蘅芜君’的女子所作白海棠诗,觉其风骨不凡,今日见此间海棠盛开,心有所感,便借其意,略作改动,贻笑大方了。”
“蘅芜君?” 众女皆露好奇之色。安国公三小姐眸光一闪,她立刻联想到了赏花宴上梁婉清吟诵的那首《唐多令》,心中了然,笑道:“可是那本《金陵十二钗》中人物?妹妹好记性,竟能默诵下来。此诗果然佳作,这位‘蘅芜君’,想必是位胸有丘壑的奇女子。”
话题一旦点破,席间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几位早已读过手抄本的小姐忍不住加入讨论,或赞叹“潇湘妃子”的《葬花吟》字字血泪,或佩服“枕霞旧友”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对句精妙,或感慨“蕉下客”筹建海棠诗社的魄力。那些尚未读过的小姐听得心痒难耐,又不好明着打听,只得暗暗记下只言片语。
雅集之后,“《金陵十二钗》乃靖安侯夫人珍藏奇书,其中诗词堪称绝唱,人物皆是不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更高层次的贵妇圈中迅速传开。梁婉清作为这本书的拥有者以及最先品读者,其“慧眼识珠”的才女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不少夫人、小姐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或委婉请求,或托人情面,希望能向公主殿下借阅一观。
梁婉清处之泰然。她谨记萧景珩的叮嘱,对外只推说此书乃夫君偶然所得残卷,尚未完备,且内容独特,不便广泛外传。但对于少数真正品性高洁、素有才名的请求,她会在考察之后,谨慎地允许其在自己府中阅览部分章节,且严令不得抄录外带。这种“限量”“限地”的阅读方式,非但没有打消众人的热情,反而更增添了此书的神秘与珍贵,使得能读到它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和品味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