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风波虽暂告平息,但京师的政治空气却愈发凝重。萧景珩深知赵崇明绝不会善罢甘休,其报复必如毒蛇,潜伏于暗处,伺机而动。他行事愈发谨慎,不仅公务上滴水不漏,连日常往来也格外注意,青鱼巷府邸更是戒备森严。然而,他未曾料到,对手的獠牙,竟会先咬向他名下一处看似不起眼的产业——“景珩书局”。
这书局并非萧景珩直接经营,乃是其族中一位远房堂叔萧文远在萧景珩高中入仕后,借着侄子的名头,于京师繁华地段开设的一家书铺。起初只是售卖些经史子集、科举范文,后因萧景珩诗名日盛,书局便顺势大量刊印售卖其诗集、文章,兼营文房四宝,生意日渐兴隆,也成为许多仰慕萧景珩才学的士子文人聚集交流之地。萧景珩对此并未过多干预,只嘱托堂叔务必诚信经营,莫要打着他的旗号行不法之事。书局掌柜萧文远为人本分,兢兢业业,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这日午后,萧景珩正在户部衙门处理公务,忽见老仆萧安神色匆匆而来,附耳低语了几句。萧景珩眉头顿时蹙起,眼中寒光一闪。萧安禀报,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突然包围了景珩书局,声称接到举报,书局内暗藏、售卖禁书,要入内搜查!
“禁书?”萧景珩心中冷笑,这罪名可大可小。所谓禁书,往往指那些诋毁朝政、蛊惑人心或涉及前朝秘辛的违碍书籍。书局一向守法,所售皆是正经书籍,何来禁书?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他立刻起身,向堂官告假,带着凌云、雷厉二人,快步赶往书局。途中,他心念电转。赵崇明此举,阴险至极。搜查书局,看似冲着一处产业,实则剑指他萧景珩本人。若能搜出“禁书”,便可大做文章,污蔑他“心怀叵测”、“纵容亲属不法”,甚至牵连其诗文思想;即便搜不出,如此兴师动众的搜查,也足以败坏书局名声,令顾客避之不及,更可借此敲打、羞辱于他。
赶到书局所在街口,只见店铺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手持兵刃,把守住门口,不许闲人靠近。掌柜萧文远急得满头大汗,正在与带队的一名巡城司把总交涉,声音带着惶恐与委屈:“军爷!军爷明鉴啊!小店一向本分经营,从未敢触碰违禁之物!这定是有人诬告!还望军爷查清啊!”
那把总面色冷硬,不耐烦地挥手:“有没有,搜过便知!奉命行事,休得阻拦!再啰嗦,便以妨碍公务论处!”
就在这时,萧景珩排开众人,走了过来。他身着紫色官袍,腰悬金鱼袋,气度不凡。兵丁们见状,气势顿时一窒。那把总显然认得萧景珩,脸色微变,忙上前抱拳行礼:“卑职参见萧大人!”
萧景珩面色平静,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落在把总身上,淡淡道:“本官听闻有人举报我这书局藏有禁书?不知举报者何人?所举报又是何书?”
把总面露难色:“这个……回大人,举报乃匿名投递至兵马司,言词确凿,卑职等不敢不查。具体是何禁书,举报信中并未明言,只说是……是些诋毁时政、蛊惑士林之邪书。”
“匿名举报?未有明指?”萧景珩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如此空泛之言,便可兴师动众,搜查朝廷命官亲属产业?五城兵马司办案,何时变得如此草率了?”
把总额头见汗,支吾道:“这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上官严令,不得不从……”
萧景珩心知肚明,这“上官”背后,定然有赵党的影子。他不再为难这下级军官,转而看向惶恐的萧文远,沉声道:“堂叔,既有人举报,便让军爷们进去搜查便是。我萧家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人查。打开所有书库、账房,不得有任何隐瞒!”
萧文远见侄儿如此镇定,心下稍安,连忙应声,吩咐伙计配合搜查。
兵丁们涌入书局,开始翻箱倒柜。书架被推倒,书籍散落一地,账本被仔细查验,连地砖墙角都不放过。萧景珩负手立于店堂之中,面色冷峻,凌云与雷厉一左一右护卫在侧,目光如电,监视着兵丁的一举一动,防止有人趁机栽赃。
搜查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店内一片狼藉。最终,那名把总一脸悻悻地来到萧景珩面前,拱手道:“回禀萧大人,店内……并未搜出任何违禁书籍。”
结果早在萧景珩预料之中。他冷冷地看着那把总:“既无实证,此事该如何了结?”
把总硬着头皮道:“既是诬告,卑职回去定当禀明上官,严查诬告之人!打扰大人及贵亲生意,还望海涵!”
“海涵?”萧景珩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压,“今日兵马司无故搜查,致使书局声誉受损,顾客惊走,损失不小。一句‘海涵’便可了事?本官要你兵马司出具公文,载明此次搜查缘由及结果,公告于众,以正视听!否则,本官定要上奏陛下,参你五城兵马司办案不明,扰民滋事!”
把总闻言,脸色煞白,连声称是,保证回去后立即办理。
兵丁们灰溜溜地撤走了。围观的百姓见没搜出什么,也渐渐散去,但看向书局的眼神,已带上了几分异样和疑虑。掌柜萧文远看着满地狼藉的店铺,欲哭无泪。
萧景珩安抚了堂叔几句,命人帮忙收拾。他站在书局门口,望着街上熙攘的人流,眼神冰冷。这次搜查,虽未得逞,但影响已然造成。“景珩书局售卖禁书”的谣言,恐怕很快就会在京师流传开来,这对书局的生意将是沉重打击,更会对他个人的声誉产生负面影响。
“赵崇明……你果然开始从这些地方下手了。”萧景珩心中暗道。这只是一次试探,一次骚扰。更大的风暴,恐怕还在后头。他必须更加警惕,不仅要防范朝堂之上的明枪,更要提防这些来自市井角落的暗箭。
他转身对凌云低声吩咐:“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书局安全,留意任何可疑人物。再有类似事情,立刻报我。”
风波暂息,但书局的招牌上,已然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灰尘。萧景珩知道,他与赵党之间的斗争,已从庙堂之高,延伸到了江湖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