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枢纽内的厮杀声和变异者的嘶吼被远远抛在身后，但那股甜腥的孢子味和铁锈般的血腥气仿佛已浸入骨髓。
陈星和渡鸦相互搀扶，在底城错综复杂的阴暗巷道中艰难穿行，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带着钻心的疼痛和沉重的喘息。
陈星的肋骨可能裂了，内脏也受到震荡，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渡鸦的左侧肩膀被流弹擦过，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动作略显僵硬。
他们不敢停留，乔伊的背叛和铁颚帮的覆灭意味着东区即将陷入更大的混乱，必须尽快远离这个漩涡中心。
依靠着渡鸦对底城结构的零星记忆和本能的方向感，他们朝着与窝藏点大致相反的方向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体力几乎耗尽，他们终于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藏身处——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废弃的大型空气过滤罐，入口被坍塌的金属板部分掩盖，内部空间狭小，但足以容纳两人暂时喘息。
“我们必须……尽快回去……”陈星靠在冰冷潮湿的罐壁上，声音沙哑虚弱，“伊万和李瑶……需要药品……”
渡鸦撕下自己衣角，蘸着罐内凝结的脏水，小心地擦拭陈星嘴角的血迹，她的动作罕见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现在动不了。
我去找药。”
“不行……太危险……”陈星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却软绵无力。
“待在这里更危险。”渡鸦挣脱他的手，眼神坚定，“你活着，我们才有希望。
等我回来。”
她将身上仅剩的一把匕首和两个能量手枪弹匣塞给陈星，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如同狸猫般钻出过滤罐，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阴影中。
罐内只剩下陈星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底城永不间断的、模糊的喧嚣。
疼痛、疲惫和对队友的担忧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紧紧握住渡鸦留下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外面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叫骂声和不明生物的窸窣声，每一次都让陈星的心揪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星的意识开始模糊时，过滤罐入口传来了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陈星精神一振，挣扎着挪到入口处。
进来的是渡鸦，她脸色苍白，身上沾满了更多的污秽和……血迹，但眼神明亮。
她将一个鼓囊囊的、带着浓烈消毒水味的帆布包扔到陈星面前。
“东西搞到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但语气平稳，“遇到了点麻烦，但解决了。”
陈星打开背包，里面赫然是李瑶清单上大部分的药品，甚至还有一些额外的绷带和营养剂。
他看向渡鸦，眼神复杂，既有感激，也有询问。
渡鸦避开他的目光，简单地处理着自己肩膀的伤口。
“从一个独自行动的药贩子手里‘换’的。
他没吃亏。”她轻描淡写，但陈星能看到她指关节的擦伤和衣服上不属于她的、已经干涸的深色血迹。
底城的法则，她比他适应得更快，也更彻底。
有了药品，他们不敢耽搁，稍作休整后，便立刻踏上返回窝藏点的路。
陈星的身体状况依旧糟糕，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
渡鸦在前方探路，更加警惕，选择了一条更加迂回但相对安全的路线。
当他们终于回到那截废弃的冷却管道时，天色（如果底城也能分辨天色的话）已经再次变得“昏暗”——意味着上方的城市进入了夜间模式，泄漏的光线更少。
管道内，李瑶正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陈星重伤归来和渡鸦带回的药品，她立刻上前接手。
伊万因为伤势和感染发起了高烧，意识有些模糊。
林风的状态稍好，但腿上的伤口出现了红肿，显然已经感染。
李瑶立刻投入抢救，给伊万注射了强效抗生素和退烧剂，清理并重新包扎了他的伤口。
给林风也用了药，处理了感染。
然后她才开始检查陈星的伤势。
“肋骨骨裂，内脏有出血迹象，需要静养，不能再剧烈活动了。”李瑶诊断后，脸色凝重。
药品虽然有了，但他们的处境没有丝毫改善。
陈星靠在管壁上，忍受着李瑶处理伤口带来的剧痛，目光扫过他的队员们：高烧昏迷的伊万，虚弱疲惫的林风，专注救治的李瑶，以及沉默擦拭着武器上污血的渡鸦。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曾是pdc的利刃，如今却带着他的小队坠入这绝望的深渊，伤痕累累，前途未卜。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陈星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底城不是久留之地。
乔伊和铁颚帮的事迟早会查过来，沃克也不会放弃追捕我们。”
“我们能去哪？”林风虚弱地问，“上面回不去了，下面……到处都是怪物和比怪物更可怕的人。”
渡鸦抬起头，看向陈星：“还有一个地方。
‘锈带’码头。”
“锈带码头？”李瑶停下手中的动作。
“底城最边缘的区域，靠近城市支撑柱和废弃的出海通道。”渡鸦解释道，“那里鱼龙混杂，帮派控制力较弱，有很多废弃的船只和仓库可以藏身。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通往‘外面’的走私通道。”
“外面？”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外面是腐壤区……”
“腐壤区也分地方。”渡鸦继续说，“有些边缘地带，辐射和感染程度较低，甚至有传言说存在小型的、未被记录的幸存者聚居点。
留在底城，我们迟早会被找到。
去锈带码头，我们或许能找到机会，离开启明城的势力范围。”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锈带码头本身就不安全，而腐壤区更是危机四伏，所谓的幸存者聚居点更像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陈星看着他的队员们。
伊万需要稳定的环境养伤，林风需要摆脱精神创伤，所有人都需要食物、水和真正的安全。
留在底城，这些都无法得到保障，只有缓慢的消耗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缓缓说道：“准备一下，等伊万情况稍微稳定，我们去锈带码头。”
这是绝望中的抉择，也是向死而生的微光。
他们需要穿越底城最混乱的区域，抵达那个传闻中的边缘之地，然后挑战那片被诅咒的大地。
希望渺茫，但坐以待毙，唯有灭亡。
在伊万情况稳定下来的两天里，渡鸦再次外出，为前往锈带码头做准备。
她需要搞到底城的地图、必要的物资，以及……关于码头和走私通道的更确切信息。
这一次，她找到了一个不同的信息源——一个在底城消息灵通、但名声相对不那么狼藉的中间人，外号“老猫”。
老猫经营着一个不起眼的、兼营情报和杂货的小铺子，据说他信奉“长期生意”，比乔伊那种人稍微可靠一点。
代价是陈星那把已经损坏的磁轨步枪。
虽然无法使用，但其核心部件和pdc的制式工艺，在底城黑市依然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渡鸦带回了手绘的、但标注相对详细的地图，几把状态尚可的民用能量手枪，一些压缩食物和净水片，以及一个用磁轨步枪换来的、至关重要的消息。
“控制锈带码头的主要是‘潮汐帮’，”渡鸦在管道内向众人通报情况，“他们主要靠走私和打捞废船为生。
老猫说，潮汐帮的老大，‘独眼’摩根，最近遇到点麻烦。
他的一支走私船队在靠近腐壤区边缘的地方失去了联系，怀疑是遇到了新型的、擅长水下攻击的变异体，或者……被其他势力伏击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林风问道。
“摩根悬赏寻找船队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渡鸦看着陈星，“如果我们能接下这个活儿，并且完成，或许能换取摩根的支持，甚至利用他的走私通道离开。”
又是一个交易，又是一次玩命。
但这一次，目标明确，而且似乎比盲目地闯入腐壤区多了一丝成功的可能。
陈星看着地图上那片被标记为“锈带码头”的区域，以及其外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死亡的腐壤区轮廓，缓缓点了点头。
“等伊万能走动，我们就出发去锈带码头。
找到摩根，接下这个任务。”
污血尚未干涸，微光已然指引方向。
灰烬小队将再次启程，向着底城最混乱的边缘，向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腐壤区，踏出寻找生路的第一步。
这一次，他们不仅要与怪物和敌人搏斗，还要在这绝望的黑暗中，抓住那根名为“机会”的脆弱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