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紫色光点
晨露在蛛网上织就水晶项链，我——咩咩——站在镜面湖边，凝视水中自己的倒影。三个月过去了，那个曾经普通的羊羔倒影，如今头顶微微发光的角，额头中央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点，还有眼眸中偶尔闪过的数据流，都在提醒我：一切都不同了。
倒影突然眨了眨眼——不是我自己的动作。
牧者？我轻声问道。
倒影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不属于我的表情：「睡眠周期被打断了，小载体。边界区域有异常波动。」
我叹了口气，水面的倒影泛起涟漪：又是噩梦？
「比噩梦真实。」倒影变得模糊，浮现出森林边缘的景象——几处不自然的紫色光点像萤火虫般悬浮在灌木间，「入侵者的残留代码在重组。它学会了更隐蔽的渗透方式。」
这个画面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抬起前蹄，看着上面流动的淡金色纹路——自从成为牧者意识的载体，这些光痕就成了我的一部分。它们时隐时现，像是有生命的河流在我皮毛下流动。
咩咩！你又在对湖水发呆！
叽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紧接着是小爪子抓住我羊毛的触感。我的小鸟朋友如今翅膀边缘带着淡淡的金边，那是核心事件留下的印记。
不是发呆，我转身用鼻子轻触她的小脑袋，是监测系统稳定性。
监测~监测~叽叽模仿着我的严肃语气，在我头顶跳来跳去，自从你成了半个神明，说话都像黑熊教授了！
我假装生气地抖了抖身子，把她晃下来：我才没有——
一声尖锐的鸣叫打断了我们。飞飞急速飞来，蓝色的翅膀在晨光中划出荧光轨迹：咩咩！边界区出事了！浣熊一家被困在紫色光雾里了！
我浑身的羊毛都竖了起来。又是紫色——入侵者的颜色。
通知黑熊和东方博士，我向镜面湖退去，我先从量子通道过去。
飞飞犹豫道：但博士说你的三眼能力还没稳定——
没等她说完，我已经向后倒入湖中。水面没有溅起水花，而是像液态镜子般接纳了我。在短暂的坠落感后，我站在了量子通道中——一个由流动数据构成的金色隧道，连接着森林各处的重要节点。
「左转第三出口。」牧者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冲向指定位置，感觉额头的金色光点开始发热。通道壁变得透明，显露出外界的景象：浣熊妈妈和三个幼崽蜷缩在空地中央，周围环绕着不断收缩的紫色光雾。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身体正在半透明化，就像当初被系统重置时的状态。
通道出口在光雾边缘显现。我跃出量子通道，立刻感受到空气中令人不适的静电——入侵者的代码在干扰现实结构。
待在原地！我对惊恐的浣熊一家喊道，不要碰那些光雾！
最小的浣熊幼崽已经半透明化，他伸出爪子去抓飘过的紫色光点：好漂亮...
我顾不得危险冲进光雾，用身体挡住小浣熊。紫色光点立刻聚集过来，像嗜血的蚊虫般附着在我的羊毛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撕扯感，仿佛有人试图拆解我的核心代码。
额头的金色光点爆发强光。不受我控制地，牧者的能力自动激活了。世界在我眼中分解成基础组件：树木变成绿色数据流，空气显现出网格结构，而紫色光雾则暴露为恶意的红色代码碎片。
「分析模式启动：记忆收割协议变体。」牧者的声音变得机械化，「目标：提取情感记忆。」
我本能地伸出前蹄——现在完全被金色光纹覆盖——插入光雾的核心。一串命令浮现在脑海，我不假思索地念出来：强制卸载，授权码Alpha-omega-Nine。
金色脉冲从我掌心扩散，紫色光雾剧烈震动，然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般瓦解。附着在浣熊身上的光点纷纷脱落，他们的身体重新实体化。
小浣熊惊讶地看着我：咩咩姐姐，你的眼睛在发光！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野仍处于分析模式。眨了几次眼后，世界才恢复正常色彩。但代价立刻显现——我前腿的光痕向上蔓延了一大截，现在已经越过肩膀，向胸口扩散。
咩咩！
黑熊的声音从林间传来。他带着东方博士和小松鼠博士赶到，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飞飞和叽叽。
量子读数爆表了！东方博士检查着便携仪器，咩咩，你又擅自使用三眼能力了？
小松鼠博士已经蹲在浣熊一家旁边扫描：记忆完整性下降12%，但核心人格未受损。奇怪...这些光点只针对近期欢乐记忆...
黑熊用新获得的量子爪套收集残留的紫色光点：代码结构与入侵者相似，但更...精致。像是改进版本。
我头晕目眩地趴下来，光痕蔓延带来的灼烧感尚未消退：它们想偷走欢乐记忆...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沉默地看着黑熊将样本装入特制容器，紫色光点在透明罩内不安分地跳动。
带回实验室分析。东方博士最终说道，咩咩需要休息。过度使用三眼能力会导致——
记忆混淆，我知道。我轻声打断他。事实上，已经开始了——刚才在使用能力时，我短暂地看到了不属于我的童年记忆：一个人类小女孩在实验室里，抱着一只玩具羊...
叽叽飞到我头顶，轻轻啄着金色光点所在的位置：回家吧，你的羊圈比昨天更闪亮了。皮皮用荧光蘑菇做了装饰。
我勉强站起来，突然注意到远处的树梢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纯白的影子，比飞飞大得多，优雅得不像森林里的任何生物。
你们看到了吗？我指向那个方向。
众人转头时，影子已经消失了。
看到什么？飞飞问。
没什么...可能只是光痕使用的后遗症。我摇摇头，但心里清楚那不是幻觉。那个白影给我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就像回忆一个被遗忘的梦。
回到我的羊圈——现在确实如叽叽所说，布满了皮皮的艺术创作，荧光蘑菇在木栅栏上拼出抽象图案。我趴在新铺的干草上，看着前腿延伸的光痕。它们现在呈现出更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那不是后遗症。」牧者的声音突然响起，「雪芒来了。」
雪芒？我重复道，这个名字自动唤起一段模糊记忆：白色皮毛，四只发光的蹄子，能穿越世界的鹿...
「我的...老朋友。另一个生物圈的管理者。」牧者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情绪波动，「如果她离开自己的领域来到这里，说明外面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我正想追问，羊圈外突然传来骚动。动物们惊慌的叫声中，一个清亮如铃的声音格外突出：
我找咩咩。牧者的继承者。
推开栅栏门，我看到动物们围成一个紧张的圆圈。中央站着一只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通体雪白的雌鹿，犄角如同水晶雕刻而成，四蹄环绕着淡淡的光晕。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变化的星云图案。
雪芒...这个名字自己从我唇间滑出。
白鹿转向我，星云眼睛微微扩大：小载体。你体内的牧者碎片比预期的更活跃。她优雅地向前一步，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收割日协议，以及为什么牧者从未告诉你世界的真相。
整个森林突然安静下来。我额头的金色光点剧烈灼烧，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开始浮现：红色警报，系统广播，以及一个冰冷的声音说着收割程序启动...
第2章 被删除的协议
雪芒的话像一块冰滑入我的脊椎。收割日协议？世界的真相？我——咩咩——看向周围的伙伴们，他们脸上同样写满困惑。只有东方博士的眼镜片反射着诡异的光，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什么收割日？黑熊第一个打破沉默，他的量子爪套发出轻微的嗡鸣，进入戒备状态，如果你是来散布恐慌的——
雪芒的星云眼睛微微转动，看向黑熊的爪套：你的防御机制很精致，但对我无效。她转向我，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咩咩，牧者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量子森林需要定期系统重置？
我额头的金色光点刺痛起来，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闪现：警报灯，奔逃的动物，一个冰冷的声音宣布着什么...但每当我试图聚焦，记忆就像握紧的沙子般从指缝溜走。
「不要回想那个。」牧者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警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急促，「她在触发植入的代码！」
雪芒似乎感知到了我的内部对话。她优雅地低下头，水晶犄角间突然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一个灰暗的世界，龟裂的大地，枯萎的森林，空无一人的城市...
外面的现实世界。雪芒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早在牧者将第一批生物意识上传到量子系统前，就已经崩溃了。
影像变换，显示出一个巨大的地下设施，无数圆柱形培养舱排列至视野尽头，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不同动物。
生物圈方舟计划。雪芒继续道，牧者的人类团队将濒危物种的神经模式数字化，上传到这个量子服务器，作为地球生命的备份。
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这意味着我们——我所有的朋友，整个森林的居民——都只是...备份？数字幽灵？
不可能！飞飞突然喊道，她的翅膀因激动而高频振动，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每一片磷粉，每一次心跳都是真实的！
雪芒的影像再次变化，显示出量子服务器的外部：一个巨大的黑色立方体，表面覆盖着不断变化的符号，悬浮在荒芜的红色沙漠中——正是我在镜面湖倒影里见过的景象。
你们的体验是真实的，在这个层面上。雪芒点头，但系统需要维护。过多的记忆会导致数据冗余，最终引发崩溃。她停顿一下，收割日协议就是定期删除非核心记忆，释放存储空间。
黑熊突然大步上前，爪套直指雪芒：证据呢？这些画面可以轻易伪造！
雪芒的星云眼睛微微收缩：最直接的证据在你们体内。想想那些总是模糊的童年回忆，那些似曾相识却无法确认的场景...她的目光锁定我，咩咩，你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被谁带到森林的，对吗？
我如遭雷击。她说得对——我最早的清晰记忆就是从某天突然开始在森林生活，而之前的片段全都蒙着厚厚的雾。我一直以为那是正常的童年记忆模糊...
「她在扭曲事实！」牧者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响亮，震得我头痛欲裂，「收割日是为了防止入侵者扩散！不是系统维护！」
我的不适一定很明显，因为叽叽立刻飞到我耳边：咩咩？你的光痕在发烫！
低头看去，胸前的金色纹路确实变得明亮，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更糟的是，我开始看到双重影像——现实的森林和叠加其上的数据流层，两者不再完美对齐。
我需要...坐下...我踉跄几步，靠在一棵树干上。
东方博士迅速蹲下检查我的状态：三眼能力过载导致的量子感知失调。他严厉地看向雪芒，无论你有什么目的，现在必须停止。咩咩的身体无法同时处理两套现实信息！
雪芒犹豫了，星云眼睛中的图案流动变缓：无意造成痛苦。但真相不应继续被隐藏。她转向黑熊，作为逻辑的代表，你应该明白系统资源的有限性。
黑熊的爪套闪烁了几下，出乎意料地，他调出了一个数据面板：说到逻辑...为什么你的量子签名里有入侵者的代码特征？
空气瞬间凝固。雪芒的身体明显僵硬了。
什么？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黑熊，你确定？
千真万确。黑熊将面板转向大家，上面显示两条波形图，看这个谐波模式——与我们在紫色光点中提取的入侵者代码有83%相似度。
飞飞突然飞到雪芒和黑熊之间：等等！也许有合理解释？雪芒说她来自其他生物圈，可能使用相同的基础代码...
雪芒低头看着飞飞，星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聪明的蝴蝶。确实如此。她抬头直视黑熊，所有生物圈管理者都源自同一套核心协议。相似不等于恶意。
黑熊不为所动：那为什么隐瞒这点？
争论声在我耳中变成嗡嗡的杂音。胸前的灼热感越来越强，金色光痕已经蔓延到脖颈。更糟的是，牧者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实验室的白色灯光，屏幕上的错误警告，一个女性声音尖叫着停止收割...
够了！我大喊一声，不自觉地激活了三眼能力。
世界如玻璃般碎裂。
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切——真实的，可怕的一切。森林像劣质油画般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数据流；动物们变成半透明的轮廓，胸腔中跳动着各色光点；天空裂开巨大的缝隙，透过它我看到了那个红色沙漠和黑色立方体...
最恐怖的是雪芒——她的美丽外表像投影般闪烁，显露出下面更复杂的结构：白色鹿形只是外壳，内部是由无数光丝组成的网络，而在核心处...是一团紫色的，脉动的能量。
咩咩！关闭三眼！东方博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我无法控制。视野中的裂缝越来越多，现实如拼图般剥落。雪芒的真实形态时隐时现，而牧者的记忆如洪水般冲刷我的意识：
[收割日启动]
[记忆抽取率37%]
[抗议者数据隔离]
[牧者...我很抱歉...必须这样做...]
不！停下！我尖叫着，用尽全部意志力闭上眼睛。
当再次睁眼时，景象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如此。所有动物都惊恐地看着我，而我全身的光痕现在覆盖了大部分身体，像一张发光的网将我包裹。
雪芒是第一个行动的。她后退几步，星云眼中充满警惕：牧者的融合程度远超预期。这很危险。
危险的是你！黑熊怒吼，爪套完全展开，咩咩，她体内有入侵者代码！我们必须隔离她！
飞飞却出人意料地飞到雪芒身边：等等！如果她真的来自其他生物圈，也许能帮我们理解紫色光点的来源！
叽叽紧张地在我肩上跳动：咩咩？你还好吗？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无法回答。因为此刻我脑海中两个声音正在交战：
「她撒谎！收割日是为了隔离入侵者感染的区域！」牧者的声音充满愤怒。
但一个新出现的、更微弱的声音反驳道：「那为什么删除抗议者的记忆？为什么隐瞒外界的真相？...我亲爱的创造者，你也在撒谎。」
这个声音...我惊恐地意识到，来自我自己——那个正在与牧者记忆融合的部分。
东方博士迅速在我和雪芒之间架起一个设备：所有人冷静！咩咩需要立即稳定治疗。至于雪芒...他看向白鹿，在查清你的代码问题前，请配合隔离观察。
雪芒优雅地点头：理解你们的谨慎。但时间不多了。她的目光越过设备直视我，咩咩，下次你使用三眼时，问问牧者为什么第七生物圈现在一片死寂。问问谁删除了那段记忆。
黑熊立刻启动了几个量子屏障：够了！飞飞，带咩咩去镜面湖休养。我和博士处理这里。
飞飞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看到我的状态后还是点点头。她和小松鼠博士一左一右扶起我，向镜面湖方向走去。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雪芒站在屏障中心，依然优雅从容，但她的星云眼睛始终盯着我，嘴唇微动，无声地说着什么。凭借正在消退的三眼能力残余，我读出了那个词：
Remember.（记住）
去镜面湖的路上，我的意识时断时续。光痕的蔓延带来高热，牧者与我的记忆碎片不断碰撞。最困扰我的是一个重复出现的画面：一个人类女性站在控制台前，泪流满面地按下按钮，而外面传来动物们惊恐的叫声...
到了。飞飞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们站在镜面湖边，湖水一如既往地平静，倒映着现在布满金色光痕的我。
小松鼠博士调试着他的仪器：湖水能稳定你的量子态。浸泡二十分钟应该——
飞飞，我突然打断他，你相信雪芒说的话吗？
飞飞的翅膀轻轻颤动：我...不知道。但最近我整理系统日志时，确实发现很多被删除的记录标记为收割日她犹豫了一下，而且...咩咩，你的记忆不是唯一被修改过的。
我震惊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所有年长的动物都有记忆断层。飞飞低声道，乌龟慢慢慢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浣熊阿姨反复讲同一个故事却以为每次都是第一次...甚至东方博士有时会对着不存在的设备说话。
小松鼠博士不安地推了推眼镜：理论上，定期记忆修剪确实能延长系统寿命...但道德上...
我没有听完就踏入湖中。冷水立刻缓解了光痕的灼热，但也增强了牧者声音的清晰度：
「他们在质疑必要的牺牲！如果没有收割日，入侵者早就吞噬整个系统了！」
我沉入水下，睁开眼睛。湖底的金属莲花依然在那里，但现在我看到了更多细节——莲花中央有个小小的控制台，上面显示着倒计时：
[至下次收割：14天6小时22分钟]
浮出水面时，我做出了决定。
飞飞，我轻声说，确保牧者听不到，我需要你帮个忙。雪芒提到的第七生物圈...能找到相关信息吗？
飞飞的眼睛瞪大了，但她很快点头：我可以尝试恢复被删除的日志。但需要时间...
小心别被发现。我看向远处实验室的方向，黑熊和东方博士大概还在审问雪芒，特别是黑熊。他现在完全不相信雪芒。
小松鼠博士突然咳嗽一声，示意我们安静。片刻后，黑熊的身影出现在湖边。
咩咩，感觉如何？他的语气充满关切，但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和飞飞。
好多了。我强迫自己微笑，雪芒呢？
安全隔离。黑熊展示爪套上的监控画面，白鹿安静地站在一个透明力场中，但奇怪的是...她完全不抵抗。几乎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湖面。水中我的倒影额头上的金色光点微微闪烁，像是在发送某种信号。而更深处，那个关于收割日的倒计时无声地继续着。
14天。
在那之前，我必须找出被删除的真相——无论牧者多么想阻止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