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泣血般的巨大划痕，如同三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了古城金属城门上那象征玄天宗无上荣光的云纹徽记。
死寂的废墟中，唯有离阙指缝间钻出的那缕墨黑邪气，如同活物般无声地缠绕上他的手腕，贪婪地向上蔓延。他眉心的幽蓝裂痕彻底黯淡，化作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
“师尊！”离珩的惊呼带着变调的恐惧。
栖梧的动作却比声音更快！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离珩身侧，带起的劲风刮得离珩脸颊生疼。栖梧的目标并非离阙，而是城门旁一块半掩在黄沙中的巨大断碑！
那断碑斜插在沙砾里，材质与城门相似，暗沉如铁，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和风化的盐碱壳。栖梧冲到碑前，布满沙尘和焦黑血痂的手掌，带着一股近乎粗暴的蛮力，狠狠拍在碑面上！
“噗！”
沙尘和盐壳簌簌落下。他毫不停歇，双手并用，指甲刮擦着粗糙的碑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动作又快又急，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倒计时赛跑。
沙尘呛入他的口鼻，他也只是偏头咳一声，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碑面，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疯狂。
离珩冲到离阙身边，清霜剑的清光笼罩过去，试图驱散那缕缠绕的墨黑邪气。清光触及黑气，如同水滴入滚油，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黑气猛地一缩，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更加疯狂地扭动！
离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紧握骸钥的右手微微颤抖，指缝间渗出更多粘稠如墨的黑气。离珩脸色煞白，不敢再贸然出手，只能焦急地看向栖梧。
“找到了！”栖梧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扭曲的兴奋。他猛地停下刮擦的动作，双手死死按在被他清理出来的一小块碑面上。
那里，显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文字，而是一种极其古老、扭曲怪异的刻痕！
线条粗犷狰狞，如同无数纠缠的毒蛇，又像是某种非人的爪印，深深烙在暗沉的金属碑面内，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
“不是人族的字…是‘蚀文’！”栖梧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眼中闪烁着魔尊时代阅览诸天邪典的记忆碎片。
“沙魇…不，是它最初吞噬的那个‘东西’留下的！记录着…它被封印前的真名和…弱点？”他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那些扭曲的刻痕，试图解读其中蕴含的邪恶信息。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蚀文的刹那——
“嗡…”
离阙掌中的骸钥再次发出低沉震颤！这一次，震颤并非源于骸钥本身，而像是与这古城废墟的某处核心产生了某种邪恶的共鸣！
缠绕在离阙手腕的墨黑邪气骤然暴涨！如同得到强援的毒藤，瞬间突破了离阙勉力的压制，猛地向上窜去，直袭离阙心脉！
离阙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由金纸转为死灰！一口暗金色的鲜血再次涌上喉头！他支撑着身体，强行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咽了回去，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向前微倾，脚下沙地陷落出一个浅坑！
“老东西！”栖梧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再顾不得解读蚀文，猛地扭头看向离阙，眼中那探究的疯狂瞬间被另一种更暴戾的焦灼取代！他几乎是本能地要扑过去！
就在这时——
“师兄！这边！”离珩急促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栖梧扑出的动作硬生生顿住，血红的眸子猛地扫向离珩的方向。离珩正站在一段倒塌的神庙拱门旁，清霜剑的光芒照向拱门下堆积的厚厚沙堆边缘。
清光之下，沙地上赫然印着几个…足迹！
足迹清晰，绝非风沙侵蚀的痕迹！大小约莫八寸，纹路是常见的麻布鞋底，甚至能看出磨损的细微特征。
足迹的方向，从拱门下的沙堆延伸出来，朝着废墟深处…那座保存相对完好的、刻着血纹云纹的金属城门方向而去！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足迹的落点非常怪异！并非正常行走时脚跟先着地，而是…只有前脚掌！后脚跟的位置空空如也！
仿佛留下脚印的人，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每一步都像猫一样轻盈，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小心翼翼？
“新鲜的！”离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灵力，小心翼翼地拂过其中一个足印边缘的沙粒。
“沙粒的湿度…残留的微弱气息…不超过三个时辰！”他猛地抬头，看向栖梧和脸色死灰的离阙，眼中是巨大的惊疑，“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我们之前进来了！”
栖梧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再次狠狠剐向那块刻满蚀文的断碑！这一次，他的视线越过了那些扭曲的刻痕，落在了断碑靠近沙地的底部边缘——那里，在厚厚的沙尘之下，似乎还掩盖着一些别的痕迹！
他几步冲回断碑前，双膝跪在滚烫的沙地上，双手如同疯了一般刨开底部的沙土！指甲瞬间翻卷，渗出鲜血，混入沙砾，他也毫不在意！很快，一片被沙尘覆盖的、相对平整的碑面显露出来。
这部分的刻痕，与上半部那古老邪异的蚀文截然不同！
是文字！是玄天宗通用的篆文！
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每一笔都带着凛然正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凝重。刻痕很深，边缘光滑，显然是修为高深者以指力或剑气瞬间刻下，历经百年风沙，依旧清晰可辨！
栖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文字，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出来：
“玄天宗掌律长老，离尘，偕护法十二，奉宗门敕令，于天启一百七十三年秋，封魔于此。”
离尘？！离珩倒抽一口冷气！那是宗门典籍中记载的、百年前因追剿叛徒而陨落在塞外的掌律长老！他竟然是…死在这里？！
栖梧的视线继续下移，呼吸变得愈发粗重：
“魔非魔，乃域外‘纸灵’之残蜕。此獠无形无质，寄念于纸，食魂吞魄，尤嗜生者七情，以怨为浆，以惧为食，所过之处，人畜化纸，生机尽绝！”
纸灵！残蜕！食魂吞魄！化纸！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栖梧心上！
亡魂警示中的“纸丧郎”、风中那“沙沙”的纸页翻动声、惨白鬼火、画着哭泣人脸的焦黄鱼鳞…一切线索瞬间串联！那根本不是简单的邪物，而是来自域外、名为“纸灵”的恐怖存在的…一部分！
栖梧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几行字上，字迹比前面更加凌厉，甚至透着一股刻骨的恨意与决绝：
“吾等以本命精血为引，布‘九渊镇魂大阵’，将其残蜕永镇古城地脉之下！然此獠狡诈，封印之时，一缕邪念遁走，寄于吾徒…离忧…之身…”
离忧？！离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离忧！百年前玄天宗最耀眼的天才弟子，离尘长老的亲传首徒！
亦是…那场追剿叛徒行动中，被记载为“与叛徒同归于尽”的英烈！他竟然…是被那“纸灵”邪念寄身？！
栖梧的声音终于压抑不住地念出了最后一行，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离忧携邪念远遁…不知所踪…吾等力竭…封印已成…然邪念不除…终为大患…后世弟子若至此…见此碑文…当速离！万勿触动封印…否则…纸灵现世…人间成冢…”
“纸灵现世…人间成冢…”栖梧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八个字，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离忧”二字。离忧…离忧…持印者…剥皮制鼓…抽骨做笛…用驼商怨念喂养沙魇、收集怨念熬制毒药…这一切的背后，难道就是百年前被邪念寄身的离忧？！
就在栖梧心神剧震，离珩被这惊天秘闻冲击得几乎失语的刹那——
“噗！”
一直强撑着的离阙，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次，不再是暗金色，而是混杂着丝丝缕缕如同纸灰般的惨白！鲜血喷溅在脚下的沙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缠绕在他手腕的墨黑邪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暴涨，几乎将他整条右臂都染成墨色！他眉心的黑暗缝隙深处，竟隐隐透出一丝…惨白的光？！
“师尊！”离珩肝胆俱裂！
栖梧猛地从碑文上收回目光，看到离阙喷出的、带着纸灰白点的鲜血和那暴涨的墨黑邪气，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脑海——骸钥！
那枚青铜“骸钥”，不仅是连接怨念的桥，不仅是捅破沙魇疮口的针！它根本就是…沟通这古城深处“九渊镇魂大阵”封印核心的…邪器！
持印者离忧用它来喂养沙魇、收集怨念，最终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污染、削弱…甚至打开这镇压“纸灵残蜕”的封印！
而此刻，这枚邪器就在离阙手中！离阙的精血、他镇压骸钥邪气所耗费的本源、甚至他眉心中那源自宗门核心的幽蓝裂痕力量…都成了滋养这邪器、并间接冲击下方封印的…养料！
“扔掉它！”栖梧目眦欲裂，朝着离阙嘶吼，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什么弑师，什么禁忌，此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只有一个念头——把那该死的骸钥从离阙手里夺下来！
离阙在剧痛和邪气侵蚀的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栖梧的嘶吼。他紧握骸钥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动了一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沙…沙…沙…”
那令人头皮炸裂的纸页翻动声，毫无征兆地、清晰地、近在咫尺地从…离珩发现新鲜足迹的那段倒塌拱门方向传来！
声音不再是远方的背景噪音，而是如同无数惨白的手，正贴着地面，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快速爬行而来！
离珩猛地转头，清霜剑光芒大放，照亮拱门方向！
只见那拱门下堆积的厚厚沙堆，此刻如同沸腾般涌动起来！
沙粒簌簌滑落，几个崭新的、只有前脚掌的麻布鞋印，正凭空从沙堆深处…一个接一个地“印”了出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踮着脚尖的东西，正从沙堆里爬出，朝着他们…步步逼近！
“足迹…足迹在延伸！”离珩的惊叫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划破了古城废墟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