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警官那句“立刻马上”的尾音还在赵公明耳朵里嗡嗡作响，电话就被无情掐断，只剩下一串急促冰冷的忙音。
“说话说一半？怎么这德行啊！”赵公明狠狠把手机拍在油腻腻的大巴车座椅扶手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车窗外是飞驰而过的单调山景，灰扑扑的，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糟。屁股底下硬邦邦的座椅硌得慌，劣质皮革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怪味。他需要发泄，需要立刻、马上从这憋闷的现实里逃出去。念头一起，他那颗被宋警官搅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像脱缰的野狗，一头扎进了最擅长的领域——白日梦。
意识瞬间抽离，浑浊的空气、引擎的轰鸣、邻座大叔的呼噜声统统消失。再“睁眼”，他已站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洞口前。洞顶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流光溢彩、霓虹灯管似的大字：“赵羲灵の奇妙世界”。背景音乐毫无征兆地炸响，锣鼓喧天，电子合成器混着喜庆的唢呐，正是那首魔性洗脑的《八方来财》！
【我们这的憋佬仔，脖上喜欢挂玉牌……】
“卧槽！我爷爷该不会在这洞里藏了座金山吧？！毕竟我这名字，嘿嘿！”赵公明叉腰狂笑，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洞顶，“那可是财神转世啊喂！”他话音刚落，“叮铃”一声脆响，脖子猛地一沉，低头一看——一块温润剔透、宝光流转的羊脂白玉牌凭空出现，稳稳挂在颈间！他激动得手指都在抖，摩挲着那细腻如脂的玉面：“发达啦——！！果然财神爷走两步都掉宝！这成色！这手感！九块九包邮的假货根本没法比！！”他昂首挺胸，一步踏进洞中。
【香炉供台上摆，长大才开白黄牌……】
眼前骤然一亮。一个通体翠绿、水头十足的翡翠供台凭空浮现，台上堆满了金光闪闪、未拆封的卡包，卡包封面赫然印着他自己q版的财神头像，旁边是龙飞凤舞的大字——“天命财运·限量典藏版”。供台两侧的虚空里，两张巨大无朋的卡牌缓缓旋转。左边白牌：牌面是穿着洗得发白的地摊t恤、蹲在宿舍泡面桶旁、一脸苦逼的他，旁边标注“非酋の日常”；右边黄牌：牌面是身披金甲、脚踏七彩祥云、手持金元宝、笑得无比嚣张的他，标注“SSR·财神觉醒”。而供台正中央，一座纯金打造、刻满古钱币纹路的香炉悬浮半空，炉中插着三支熊熊燃烧、足有半人高的巨型金元宝香，袅袅烟气竟凝成三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符号！
【虔诚拜三拜，钱包里多几百……】
“让我虔诚拜三拜？没问题！”赵公明双眼放光，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就跪倒在翡翠供台前，对着那金元宝香炉，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连拜三下。拜完最后一拜，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往自己那条破洞牛仔裤口袋里一掏——
“哗啦——！！！”
不是几张，不是一叠，而是如同火山爆发、海啸决堤！无数钞票混合着金银财宝，以他口袋为中心，轰然喷涌！崭新的红色百元大钞、墨绿的美元、彩色的欧元、沉甸甸的金币、小巧玲珑的金元宝……甚至夹杂着大量印着“天地银行”、面额动辄“伍佰亿圆”的冥币！彩色的、金色的、纸质的、金属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直没膝盖！
赵公明被这泼天富贵砸得晕头转向，手舞足蹈地在钱海里扑腾，狂笑不止：“卧槽！言出法随？！发达啦！老子发达啦！（笑声戛然而止，他捏起一张印着玉皇大帝头像、面额500亿的冥币，嘴角抽搐）等等……这张玉皇大帝头像的500亿是几个意思？！天地银行跨界联名款？！”
“叮！支付宝到账——八百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尖锐甜腻的电子女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山洞，带着一股廉价的喜庆。
他脚边的钞票堆里猛地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一个悬浮的虚拟财富界面在眼前展开，代表他财富值的“$$$”符号后面，数字像失控的代码一样疯狂滚动暴涨，屏幕都被撑得闪烁不定。
【易的是六合彩，难的是等河牌……】
轰隆！整个山洞骤然崩塌！不是土石坠落，而是无数金砖、金条、金元宝组成的洪流！赵公明被这金色的巨浪裹挟着，冲进了一个极致奢靡的空间。水晶吊灯由金币串联而成，倾泻而下；百家乐赌台铺着翠绿色的天鹅绒；荷官全是身材火辣、穿着高开叉旗袍的骨感美女，她们瞳孔深处都闪烁着微小的金色“￥”符印。赵公明身上的沙滩裤瞬间变成了黑缎面料、绣满张牙舞爪金龙的褂子，脖子上那玉牌熠熠生辉，嘴里还凭空多了一支粗大的雪茄。他左拥右抱，揽着的却是两个用崭新百元大钞折叠成的、表情呆滞的纸人模特。
“哗——”赌场中央，一台通体黄金打造的巨型彩票机轰然降下。机器剧烈震动，吐出一张横幅般的巨幅彩票——头奖号码：8 8 8 8 8 8！
一个穿着亮片西装的司仪跳到台上，尖着嗓子激动嘶吼，声音穿透震耳的音乐：“恭喜赵生威水史，独揽八十八亿天时利！从今鸿运当头照，横财就手好意头——”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被纸钞模特簇拥、一脸暴发户嘴脸的赵公明，“各位拍手掌贺佢！”
霎时间，赌场内所有旗袍荷官、赌客（无论男女老少）、甚至连端着香槟的侍应生，全都停下动作，齐刷刷地面向赵公明，脸上堆起模式化的夸张笑容，机械地、整齐划一地拍起手来，掌声如同雷鸣。赵公明志得意满，叼着雪茄，鼻孔朝天。
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赌场中央最大的一张赌台。刚靠近，那铺着翡翠绒的赌台“咔嚓”一声从中裂开，升起一个更小、更诡异的牌桌——德州扑克。牌桌对面，阴影里坐着他的对手。
庄家位：一个穿着考究黑西装的男子，面容英俊却透着妖异，头顶一双毛茸茸的黄色兽耳（疑似黄鼠狼），手腕上戴着一块硕大的金劳。他一只修长的手优雅地摇着骰盅，另一只手——赫然是一只覆盖着金色鳞片、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利爪！
下首位：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家伙，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那身制服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和暗褐色的污迹（像干涸的坟土）。他沉默地端着一个银质餐盘，盘子里放着的不是什么美食，而是一截腐朽的断木和一个敞开的、空荡荡的骨灰盒。
河牌区的公牌一张张翻开，图案扭曲诡异：一座滴答作响、指针飞速倒转的寿时钟；一台正在疯狂绞碎钞票的碎纸机；一口敞开的、空空如也的薄皮棺材；一个用暗红色液体画成的巨大问号；最后一张，赫然是一张狞笑着的小丑鬼牌！
戴着劳力士的黄大仙（兽耳西装男）用那只金爪轻轻敲了敲侍应生餐盘上的骨灰盒边缘，发出沉闷的“叩叩”声，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声音带着蛊惑：“赵生，All in等河牌~您押注是……阳寿？祖坟？还是……”金爪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刮过骨灰盒边缘的尘土。
已经被财富冲昏头脑的赵公明哪管这些！他大手一挥，将虚拟界面上那还在疯狂暴涨、乱码般的财富值尽数推向赌桌中央，双眼赤红，亢奋地嘶吼，唾沫横飞：“怕你啊？！老子要ALL in！给我来财！来！来财！来！来财！来……”他像个复读机，身体随着“来财”的节奏疯狂扭动，声音越拔越高，在幻想的世界里彻底癫狂。
“来你麻m麻p！！！龟儿子一天穷疯求老！！！吵死个人！！！！”
一声堪比河东狮吼、带着浓重乡音和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九天落雷，带着物理攻击般的声浪，狠狠砸在赵公明后脑勺上！幻想中金光闪闪的赌场、妖异的对手、堆积如山的筹码……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
赵公明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脑袋“咚”一声撞在车顶，眼前金星乱冒。他茫然四顾，浑浊的空气、引擎的轰鸣、邻座大叔的呼噜、还有身后那位怒目圆睁、头发都快竖起来的大妈……熟悉的、令人沮丧的现实世界瞬间将他吞没。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赵公明瞬间怂了，捂着撞疼的脑袋，对着身后那位面沉似水、胸口剧烈起伏的大妈连连作揖，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腰弯到地板上，“有怪莫怪！有怪莫怪！阿姨您消消气！我刚才……刚才梦魇着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大妈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总算转回身去，嘴里还兀自嘟囔着“没家教”“神经病”之类的碎碎念。
赵公明臊眉耷眼地坐好，脸上火辣辣的，刚才幻想中指点江山的豪情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尴尬和一丝被强行拽回现实的失落。他揉了揉被撞疼的脑门，百无聊赖地望向车窗外。景物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路边开始出现一些低矮的房屋，看来是快到镇上了。
“吱嘎——”
破旧的大巴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晃晃悠悠地停靠在路边一个简陋的站台旁。车门“噗嗤”一声泄气般打开。
“到了到了！下车的动作快点！”司机不耐烦地吆喝着。
赵公明拎起自己那个磨得发白的双肩包，蔫头耷脑地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挪下车。双脚刚踏上有些坑洼的水泥地，他习惯性地抬头，想确认一下站名。
目光落在站台那块锈迹斑斑、油漆剥落的站牌上。站牌顶端，四个褪了色却依旧清晰的大字，像四记闷棍，狠狠砸在他的视网膜上：
澳——门——赌——场
赵公明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那四个魔幻现实主义的方块字。头顶仿佛有无数条黑线垂下，密密麻麻，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裹成一个茧。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强烈的、被命运戏弄的憋屈感直冲天灵盖。他指着那站牌，手指都在哆嗦，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半是崩溃半是咆哮的哀嚎：
“我顶你个肺啊！一个破镇子里的一个公交站台……叫这名字？！”他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他娘的怎能不叫我胡思乱想嘛~~~~~~~~~~~~~~~！！！”
他悲愤的尾音在空旷的乡间小路上回荡，惊飞了几只路边的麻雀。远处，那片被警戒线围起的乱坟岗方向，似乎有隐隐的警笛声传来。
《八方来财》
我们这的憋佬仔
脖上喜欢挂玉牌
香炉供台上摆
长大才开白黄牌
虔诚拜三拜
钱包里多几百
易的是六合彩
难的是等河牌
来财
来
宗旨利滚利
对应
好运
八方来
散了才能聚
你不出手？
说聊斋
这一把直接合
因为我花钱交朋友
艺高人胆大
揽佬小盲三条九
回馈一下社会先
摸到那顶皇冠后
找你做事人太多
事情两袖清风做
一阴一阳之谓道
紫气东来
明码标价的那些物
非黑即白
若上颁奖台切莫张灯结彩
八仙桌的收尾少不了空心菜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东南东北
西北西南
步步高升
八方来财
四海为家家兴旺
百事可乐
千事吉祥
万事如意
顺风顺水
天道酬勤
鹏程万里
你不给点表示吗
我们这的憋佬仔
脖上喜欢挂玉牌
香炉供台上摆
长大才开白黄牌
虔诚拜三拜
钱包里多几百
易的是六合彩
难的是等河牌
来财
来
宗旨利滚利
对应
好运
八方来
散了才能聚
你不出手？
说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