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万一”像颗水果糖，在舌尖慢慢化出点甜，让她原本发紧的神经都松快了些。
她甚至在心里头彩排了好几遍说辞，从“许意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到“不好意思打扰您，但我真的很喜欢您的歌”，每个字都在舌尖滚了又滚，带着点薄荷味的凉意——那是刚才他呼吸里的味道，还残留在她颈窝里。
许意其实早就察觉到身边这小姑娘的小动作了。这会他可是醒着的，飞机的颠簸、邻座的咳嗽声、甚至她悄悄调整坐姿时布料摩擦的轻响，都听得见。
自然也能感觉到隔壁小姑娘轻轻的挪动肩膀那点小心翼翼的僵硬，以及时不时落在自己脸上的、带着点灼热的目光。
从他醒来时，她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猛地把脸扭向窗外，耳朵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到刚才偷偷摸摸往他这边瞟了不下十次，那点藏不住的雀跃，像揣了只扑腾翅膀的小鸽子，连空气里都飘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心里头忍不住觉得好笑。上辈子刚出道那阵子，他抱着把旧吉他在街头唱原创，唱得嗓子冒烟，围观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有驻足看手机的，有匆匆赶路的，也没谁停下来认真听几句。
后来好不容易签了公司，不温不火的，就没有粉丝，最后在酒吧驻唱，也没见谁这么眼巴巴盼着。哪像现在，不过是在飞机上借了个肩膀，就被人惦记上了签名。
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提示音，说飞机正在滑行至停靠口，请乘客们在座位上稍作等候。许意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哒”声，像老旧的门轴被缓缓推开，带着点慵懒的松弛。
他侧头看了眼过道对面的爸妈，两人已经开始收拾随身的小包，妈妈正把登机牌往钱包里塞，塑料卡套和皮革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爸爸则在给保温杯拧盖子，不锈钢的杯盖旋紧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他站起身，抬手够到头顶的行李架。舱顶的灯光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爸妈的两个行李箱并排放在一起，一个深蓝色一个军绿色，都是用了好几年的旧款，边角磨得发亮，看着不大，拎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爸，妈，拿好东西。”他把两个箱子稳稳放在过道上，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姑娘还坐在座位上，怀里抱着那本眼熟的歌词本，仰着头望着头顶的行李架，眉头微微蹙着，像只望着树梢却够不着果子的小松鼠。
她那个银灰色的小行李箱卡在最里头，被旁边的大箱子挤得严严实实，露出的半截拉杆上还贴着机场免税店的标签，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怕是踮着脚也够不着。
许意没多说什么，迈开长腿走过去。他的影子落在小姑娘脚边，像片突然投下的云。抬手时，袖管滑落，露出小臂上淡淡的肌肉线条，没费什么劲就把那个银灰色行李箱拎了下来。
箱子比他想象中轻，晃了晃还能听见里头化妆品瓶子碰撞的轻响，叮咚叮咚，像串不成调的风铃，大概也就装了些换洗衣物和零碎物件。
他把箱子放在小姑娘脚边，刚直起身，就听见她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谢谢老师”，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气音都快飘不进他耳朵里。
抬头看他时，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水蜜桃，连耳根子都泛着粉，像被夕阳染过似的，连带着脖子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我，我……”她张了张嘴，那几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到了嘴边，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手里的歌词本被捏得卷了边，页脚都起了毛，像只被揉皱的小蝴蝶。指腹因为用力过度，连带着指尖都泛了白，透着点青紫色的血管。
许意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样子，倒觉得比舞台下那些举着灯牌尖叫的粉丝更顺眼些。至少她的紧张是真的，眼里的光也是真的。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怀里的歌词本，封面上印着自己的名字和一张自己的照片，自己是没有去拍过海报的，海报啥的都没有，照片上的他穿着黑色外套，白色衬衣，正是那天的发布会上替他活的。
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孤勇者》的歌词，旁边还用娟秀的小字写着些注解，比如“这里要换气”“尾音拖长两拍”，墨水的颜色深浅不一，大概是她自己标注的演唱技巧，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他心里头瞬间了然，索性主动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却透着股温和：“我可以给你签个名吗？”他抬手指了指那本歌词本，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看到你的歌词本上有我写的歌。”
这话一出，小姑娘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那眼神里的激动几乎要漫出来，睫毛飞快地扇动着，像振翅的蝴蝶，翅膀上还沾着露水。
要是眼神能发射爱心，许意敢肯定，这机舱里怕是早就被粉红色的小爱心填满了——那热度，比舷窗透进来的阳光还要烫人几分。
“可、可以！太可以了！”她激动得说话都带了点颤音，手忙脚乱地把歌词本递过来，因为动作太急，本子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吓得她赶紧用两只手紧紧抱住，指关节都泛白了，像捧着稀世珍宝。
“我、我太激动了……我……”后面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她光顾着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像只刚得到糖果的小松鼠，眼里的光怎么也藏不住，连带着鼻尖都泛了红。
许意从自己的黑色背包里摸出一支笔，笔杆上印着华语音乐——许意。
笔芯是他惯用的0.5mm黑色水笔，写起来顺滑不卡纸。他翻开歌词本，在《孤勇》那页右侧空白的地方停下，指尖轻轻压住纸页，免得写字时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