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狭窄、弥漫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的暗道内，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
罗格在前方带路，动作敏捷如猎豹，对这条错综复杂的路径异常熟悉。
林风四人紧随其后，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每一次拐弯都担心会撞上未知的危险。
身后远处，隐约传来能量引擎低沉的嗡鸣和金属靴底踩踏地面的沉重声响——昆仑基地的“清道夫”巡逻队正在逼近！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轻易放弃追捕。
“快！这边！”罗格压低声音，猛地推开一扇伪装成废弃管道的暗门，闪身而入。
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缝隙，缝隙另一端透出微弱而摇曳的昏暗光芒。
四人鱼贯而入，罗格迅速将暗门恢复原状，并用一根钢钎卡死。他示意众人噤声，屏息凝神。
沉重的脚步声和扫描设备的嗡鸣声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似乎失去了目标，最终逐渐远去。
安全了。但每个人都知道，危险只是暂时退却。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所在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多年的地下储水罐的内部，被后人用废钢板和管道粗糙地分割成了好几层，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立体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燃烧的烟味、食物的香气、汗臭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拥挤人群的温热气息。
昏暗的光源来自悬挂在各处的乙炔灯和简陋的电弧灯，投射出摇曳而扭曲的影子。
四周的金属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和磨损的标记。
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工具的敲击声、甚至还有孩子的哭闹声。
这里…是一个地下聚居点？
“欢迎来到‘铁锈镇’的‘鼠道’。”罗格扯下破烂的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弧度，“暂时安全了。那帮‘公司’的疯狗一般不敢深入这里，容易迷路，也容易…被拆成零件。”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风四人，特别是在他们明显不属于废土的先进防护服和装备上停留：“现在，该聊聊了，蜂巢里来的‘贵客’们。你们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值得‘公司’动用‘猎犬’级巡逻队追到这种臭水沟里来？”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林风心中快速权衡。隐瞒身份可能带来更大的猜忌和危险，而坦诚部分真相或许能换取有限的信任和情报。
“我们掌握了‘公司’不想让外界知道的秘密。”林风选择性地回答，目光直视罗格，“关于‘归一计划’和‘摇篮’网络的真相。他们想灭口。”
“‘归一’？‘摇篮’？”罗格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些词汇并不陌生，但眼神中的警惕更深了，“哼，那帮杂碎整天念叨的‘飞升’美梦？你们捅了马蜂窝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飞升’，那是…屠宰场！把所有人骗进去，做成电池和养料！”
林风心中一震！罗格竟然知道“归一计划”的部分本质？！
周维清忍不住开口：“你也知道‘归一计划’？”
罗格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废土上活下去，耳朵得灵，眼睛得尖。‘公司’的触角伸得远，但总有些东西瞒不住。我们这些‘老鼠’，有我们自己的消息来源。”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你们说掌握了真相？证据呢？”
林风看了一眼秦琬。秦琬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从数据储存器中调出了一小段经过处理的、关于“摇篮”网络意识上传强制性和神经超载风险的解析动画。
罗格凑近看了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愤怒。他身后那个擦武器的刀疤男和年轻女孩也凑过来看，脸色同样难看。
“妈的…比想象的还糟…”罗格低声骂了一句，再抬头时，眼神中的怀疑减少了几分，多了些复杂的情绪，“看来你们没说谎。但这更糟。带着这种东西，你们就是行走的灾星，到哪儿都会引来‘公司’的疯狗。”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找到…其他可能抵抗‘公司’的力量。”林风沉声道。
“抵抗？”罗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笑声中充满了苦涩，“拿什么抵抗？用你们这几件漂亮玩具？”他指了指林风的纳米枪，“‘公司’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坦克？飞机？他们有的是更恶心的东西！基因改造的怪物、洗脑的士兵、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织网者’…抵抗？大部分所谓的‘抵抗军’，早就变成荒野里的枯骨了！”
他的话残酷而真实，描绘出了一幅令人绝望的图景。
“但我们必须尝试。”林风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否则，所有人都得死，或者变成‘摇篮’里的囚徒。”
罗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似乎在评估他的决心和…价值。
“铁锈镇有铁锈镇的规矩。”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变得现实而冷酷，“这里不欢迎麻烦，但…信息和技术有时可以换到活路。你们看起来有点用处。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林风谨慎地问。
“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们怎么安全离开这片区域，甚至…给你们指一条可能找到‘同类’的路。”罗格说道，“镇子下面，老排污主管道最近被一群变异的‘辐射蝎’占了，堵住了我们最重要的净水采集口。死了几个人了。镇长悬赏清理它们，但没人愿意接这送死的活。你们装备好，看起来能打，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我就帮你们。”
他用下巴指了指林风腰间的激光手枪和铁砧身上的装备：“怎么样？很公平吧？用你们的本事，换一条生路。”
清理变异的辐射蝎？听起来极其危险。但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需要本地人的帮助，需要情报，更需要补充物资。
林风与周维清、秦琬、铁砧交换了眼神。周维清和秦琬面露恐惧，但铁砧独眼中却燃起一丝战意，微微点头。
深吸一口气，“我们接受。”林风沉声道。
“很好！”罗格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跟我来，给你们看点‘好东西’，增加点胜算。”
他带领众人穿过拥挤嘈杂的“鼠道”，来到一个用厚重钢板加固的小仓库前。仓库门口有两个手持简陋能量步枪的人看守，看到罗格，点了点头，让开了路。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废弃零件和武器，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工作台上放着的一把造型奇特、看起来经过大量改装的大型武器——它像是一把巨大的泵动式霰弹枪，但枪管更粗，后面连接着一个充满浑浊液体的透明罐子和一个高压气瓶。
“‘淤泥喷射者’，”罗格拍了拍那丑家伙，语气带着自豪，“老子用报废的消防泵和化学罐改的。里面装的是强碱和凝固剂混合液，专治那些甲壳厚的杂种！一枪糊上去，能烧穿它们的壳，还能让它们动作变慢！比你们那滋水枪好用多了！”他看了一眼林风能量见底的激光手枪。
他又从角落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几枚看起来像是自制的手雷。“‘声波震爆弹’，动静大，能暂时震懵那些靠震动感知的蝎子。省着点用，材料难搞。”
这些武器粗糙、简陋，却透着一股废土特有的、为了生存而迸发出的疯狂智慧和实用主义。
“准备一下，一小时后出发。管道入口在东边废弃泵站。”罗格将武器递给他们，“记住，在铁锈镇，拿出实力，才能赢得尊重…和活路。”
一小时后，东区废弃泵站。
入口是一个直径近三米、向下倾斜的、散发着恶臭和浓郁辐射气息的黑暗管道。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风从深处倒灌出来，仿佛巨兽的呼吸。
林风、铁砧以及自愿同来的罗格和他的刀疤同伴“剃刀”站在入口处。周维清和秦琬留在相对安全的泵站控制室提供远程监测和支援。
“探测器显示，下面辐射浓度超标，而且有多个大型生命信号聚集。”秦琬的声音从简陋的通讯器中传出，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小心…它们的甲壳对能量武器有很高抗性…”
“收到。”林风检查了一下“淤泥喷射者”，手感沉重而粗糙。铁砧则握紧了他的战斧和一枚声波震爆弹。罗格和剃刀也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一把焊接着锯齿的钢矛和一柄改装过的射钉枪。
“下！”罗格低吼一声，率先钻入管道。
管道内部更加黑暗、潮湿，脚下是黏滑的淤泥和废弃物。浓烈的辐射警报声在头盔内持续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是辐射蝎分泌的信息素！
深入不到五十米，前方黑暗中就传来了令人牙酸的、节肢动物爬行的密集窸窣声！
“来了！”剃刀低喝一声，举起了射钉枪。
下一秒，数只体型大如猎犬、甲壳闪烁着不祥幽绿色磷光、尾部翘起带着巨大毒刺的变异辐射蝎，从黑暗中疯狂涌出，直扑而来！
“开火！”罗格怒吼！
砰！砰！“淤泥喷射者”发出沉闷的咆哮，黏稠的腐蚀性液体喷射而出，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蝎子！强碱瞬间腐蚀甲壳，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白烟，蝎子发出尖锐的嘶鸣，动作明显迟滞！
铁砧如同坦克般顶上前，战斧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劈下，直接将一只被减速的蝎子劈成两半！绿色的汁液飞溅！
剃刀的射钉枪发出刺耳的砰砰声，特制的钢钉精准地射向蝎子关节和复眼等脆弱部位！
林风也用激光手枪点射，虽然效果不佳，但也能起到干扰作用。
战斗瞬间爆发！狭窄的管道内，人与变异怪物展开了血腥的肉搏！嘶鸣声、枪声、斧刃劈砍甲壳的碎裂声、以及愤怒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
更多的辐射蝎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速度极快，力量巨大，毒刺如同闪电般刺出！
剃刀一个躲闪不及，小腿被毒刺擦过，护甲瞬间被腐蚀穿透，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色瞬间发青！
“剃刀！”罗格惊呼，一边用霰弹枪轰退一只蝎子，一边试图去拉同伴。
“小心！”林风大喊，一只巨大的蝎子从顶部管道扑向罗格！
铁砧猛地掷出手中的声波震爆弹！
轰！！！
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击波在密闭空间内放大到极致！所有人都被震得耳鸣目眩，所有的蝎子也瞬间陷入短暂的僵直和混乱！
“就是现在！”林风强忍着眩晕，举起“淤泥喷射者”对着蝎群最密集的地方连续轰击！
铁砧如同狂暴的巨熊，冲入僵直的蝎群，战斧疯狂挥舞！
罗格趁机将剃刀拖到相对安全的后方，注射了紧急抗毒血清。
战斗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当最后一只蝎子被铁砧劈碎时，管道内已经铺满了破碎的甲壳和绿色的粘稠液体。恶臭和辐射指数飙升。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浑身沾满污秽。剃刀情况稳定但需要进一步治疗。铁砧的旧伤崩裂，鲜血渗出。林风也感觉手臂酸痛无比。
“妈的…真够劲…”罗格喘着粗气，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眼中却闪过一丝满意，“干得不错，蜂巢来的。你们证明了自己不是废物。”
他踢开一只蝎子的残骸，走到管道尽头被堵塞的净水阀门处，清理了障碍。
“协议完成。”他转身对林风说，“现在，履行我的承诺。”
他递给林风一张皱巴巴的、手绘的简陋地图，上面标注着离开铁锈镇的相对安全路线和一个遥远的、被标记为“自由哨站”的地点。
“沿着这条路，避开公司的巡逻区，大概走三天，能到一个山谷。那里有个小据点，据说是一些不服‘公司’的硬骨头建的。是不是还在，有多少人，看你们运气了。”罗格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免费送个消息。最近‘公司’的运输队活动频繁，往西边‘旧日回响’废墟运东西。听说…和什么‘新伊甸’的基建有关。你们不是想找‘公司’麻烦吗？或许值得去看看。”
新伊甸！基建！
这情报太重要了！
“谢谢。”林风郑重地接过地图。
“别死太快。”罗格摆了摆手，搀扶着剃刀，转身消失在黑暗的管道中，“铁锈镇不欠人情了。”
林风看着手中的地图和远方，目光坚定。
废土的第一课已经教会他们：在这里，生存不易，希望渺茫，但只要火种未熄，斗争就永不停止。
新的征程，开始了。
废土的天空依旧晦暗，但手中的地图，却指向了可能存在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