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的空气变得滚烫而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灼热的湿棉花。硫磺和甲烷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混合着铁锈和淤泥的腐败气息,构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调香。岩壁不再仅仅是潮湿,而是开始渗出细密的热汗,头顶不时有被震松的碎石和泥块簌簌落下,敲打在厚重的防护服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启被两名队员几乎是半架着前行。失明的左眼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化作了一个狂暴的漩涡中心,疯狂吞噬、处理着来自整个地下空间那濒临崩溃的“秩序场”信息。他“看”不到,却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前方那片庞大的、代表水脉核心的区域,原本如同巨人缓慢而有力心跳的稳定波动,此刻正被一股冰冷的外力强行提速、扭曲,变得杂乱、尖锐,充满了毁灭性的张力!
就像一锅被架在烈火上的巨釜,内部的压力正在突破临界,釜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沸腾只在顷刻之间!
“快了……就在前面那个……巨大的穹顶空间……”陈启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汗水混杂着左眼渗出的少量血水,浸湿了他内里的衣衫,“他在里面……他在……**调试最后的参数**!”
王刚透过面罩,死死盯着前方通道尽头那片隐约透出诡异红光的巨大空间,那里仿佛是一头沉睡巨兽张开的、散发着高温和恶意的口腔。
“检查装备!准备强攻!”王刚低吼着下令,突击队员们立刻检查枪械、爆破物和防护装备,动作迅捷而沉默,只有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
“不行……不能强攻!”陈启猛地抓住王刚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穹顶入口……那里的结构‘线’被扭曲得最厉害!他设置了……**应激式崩溃陷阱**!任何超过阈值的能量冲击或物理破坏,都会立刻引爆整个核心的能量,提前引发大崩溃!”
王刚的动作僵住,脸色难看至极:“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完成那该死的‘调试’?”
陈启剧烈地喘息着,脑海中飞速闪过笔记本上老学者的记载——关于感知“理”之脉络,关于“顺势而为”的抚平,关于在狂暴的洪流中寻找那唯一的“支点”。
“给我一点时间……”陈启松开王刚的手臂,试图靠自己站直,身体却依旧因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而微微摇晃,“我需要……靠近入口,感知他具体的‘操作’节点……找到那个……可以干预的‘间隙’。”
这无异于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边缘跳舞。
王刚死死盯着陈启,面罩下的眼神复杂无比。他深知这个决定的危险性,但眼下,陈启是他们唯一可能破局的关键。
“……A组,火力封锁入口可能出现的任何敌对目标!b组,掩护陈启!注意,非必要绝对禁止使用爆炸物和高爆弹药!”王刚最终咬牙下令,“陈启,你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后,无论成败,我们必须尝试强攻!”
队伍迅速而无声地散开,占据有利位置。两名队员护卫着陈启,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片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穹顶空间入口靠近。
越靠近,陈启左眼的感知就越发清晰,也越发痛苦。他仿佛能“听”到吴镜玄那冰冷的意识,如同最高明的钢琴家,正在一台由地脉能量构成的、无比庞大复杂的“乐器”上,弹奏着一曲走向彻底毁灭的终焉乐章。每一个“音符”的落下,都让整个空间的“秩序场”更加混乱一分。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庞大的信息流,将全部的感知力聚焦,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那些被扭曲得最剧烈的“秩序之线”,逆向追踪,试图找到吴镜玄力量注入的“源头”,以及整个崩溃序列中最关键、也最脆弱的那个“节点”。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滚落,防护服内的衣服早已湿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道内的温度还在攀升,空气中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扭曲光线的高温涟漪。远处传来岩石断裂的咔嚓声,以及水流在极高温下汽化的尖锐嘶鸣。
“陈启!时间到了!”王刚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
就在这一刻,陈启猛地抬起头(尽管左眼失明),右眼中爆发出一种豁出一切的锐利光芒!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疲惫下的兴奋,“入口左上方,第三根主承重柱与穹顶接合处!那里有一条被他强行‘加固’并作为能量引导的‘线’!那是他整个‘调试’序列的**启动关键**!如果能在它被完全激活前……**干扰或者‘抚平’它**……”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确。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在对方按下最终按钮前,打乱其节奏的机会!
“怎么做?”王刚立刻问道。
陈启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感受着左眼深处那源自老学者笔记的、微弱却坚韧的“执矩”之力。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去“抚平”那条被吴镜玄精心构筑的“线”,反噬将是毁灭性的。
但他没有选择。
“我需要集中精神……需要绝对的安静……”陈启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他缓缓抬起双手,虚按向洞口的方向,仿佛隔空触摸着那条无形的、致命的“线”。
王刚立刻对着通讯器低吼:“全体静默!禁止任何声响!”
刹那间,整个喧嚣、灼热、濒临崩溃的地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地脉深处传来的、如同困兽般越来越急促和狂躁的“搏动”声。
陈启闭上了右眼,将全部的意识、全部的精神力,乃至全部生存的意念,都灌注到了那失明的左眼,灌注到了那微弱得可怜的“执矩”之力上。
他不再去“对抗”吴镜玄那冰冷庞大的力量,而是尝试去“理解”那条被扭曲的“线”本身的结构,去感受其内部那极其细微的、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属于原本地脉的“秩序残余”。
就像在狂暴的洪流中,寻找那一根能够借以改变流向的、纤细却坚韧的芦苇。
他的意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沿着那条灼热、混乱、充满毁灭意志的“线”小心翼翼地探索、感知……
就是这里!一个极其微小的、因吴镜玄的强行介入而产生的、不稳定的“谐振薄弱点”!
陈启凝聚起所有的“执矩”之力,不再是粗暴的拉扯或编织,而是如同微风拂过琴弦,带着一种安抚与归位的意念,极其精准地、轻柔地,**触碰**向了那个薄弱点!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意识深处的、低沉而剧烈的震颤,猛地爆发开来!
陈启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面罩内部染开一片刺目的红。左眼处的敷料瞬间被彻底染透。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前方穹顶空间内,那原本稳定攀升、即将抵达顶峰的能量波动,如同被硬生生掐住了脖子的野兽,发出一声极其尖锐、扭曲的嘶鸣,随即陷入了剧烈的、失控的紊乱之中!
吴镜玄那冰冷清晰的“调试乐章”,被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强行打断了!
“就是现在!突击!”王刚的怒吼声,如同惊雷,撕破了短暂的死寂。
镜像的交锋,在这地脉沸腾的临界点上,终于从无形的理念与感知碰撞,转向了短兵相接的、决定生死存亡的正面冲击!而倒在队员怀中的陈启,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是——他成功了第一步,但被激怒的“调试者”,接下来又会掀起怎样的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