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的瞬间，乔嘉树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当起落架脱离地面的那一刻，他感到的不仅是物理上的失重，更是心理上某种枷锁的解脱。
舷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渐渐缩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就像那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目光——周家豪带着审视的冷笑，董事们意味深长的打量，还有那些窃窃私语说他攀高枝的议论，此刻都被甩在了三万英尺之下。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弛下来。转过头，正对上妻子含笑的眼眸。
第一次坐飞机？周若媛体贴地问道。
乔嘉树不好意思地点头：比高铁快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比我们老家的长途汽车舒服。
乔嘉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坐飞机坐的就是头等舱，这是大多飞机乘客坐了上百次飞机都不一定会享受到的体验。
空乘人员不时来殷殷垂询，不断的送来各种免费使用的物品和琳琅满目的饮料与小食。
乔嘉树被头等舱的奢华彻底震撼了。这哪里是飞机座位，分明是座移动的云端宫殿——每个座位都是独立隔间，真皮沙发宽大得能轻松躺下两个成年人。当他试探着按下扶手侧的按钮时，座椅竟缓缓展开成一张双人床，意大利小羊皮面料触感柔滑得像触碰云端。
试试这个。周若媛轻触屏幕，座椅立即启动按摩功能，精准按压着他紧绷的背肌。乔嘉树忍不住轻叹出声，这比他老家县城最好的按摩店还要舒服十倍。
空乘又送来真丝睡衣套装，装在檀木礼盒里，还配着沉香衣扣。这是伦敦萨维尔街定制的，空乘微笑着展示睡衣内衬的刺绣徽标，用的是22姆米的6A级桑蚕丝。
乔嘉树接过睡衣时，指尖抚过如水般丝滑的面料，突然想起大学时做家教的情景——这件睡衣的价格，够他给那个调皮的高中生补整整三十小时课。那时他挤一个小时地铁去上课，结束后只能在便利店买一份凉掉的盒饭果腹。
想什么呢？周若媛递过来一杯果汁。
这杯果汁，乔嘉树晃着杯中晶莹的液体，在机场要卖58块。
周若媛噗嗤笑出声，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现在它是免费的，亲爱的乔先生。
而且，现在你也免费属于我啦。周若媛又轻声说，指尖轻轻掰开他仍攥着扶手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她今天特意摘掉了婚戒，只戴着恋爱时乔嘉树用第一个月工资给她买的银链子，细链在机舱暖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乔嘉树反握住她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虎口处那颗小小的痣。这是他们恋爱时就养成的习惯，每当她熬夜复习功课，他就会这样揉着她的手说歇会儿。
飞机进入平流层，空乘端着铺满玫瑰花瓣的银质托盘翩然而至，微微屈膝为他们斟满库克香槟。金黄色的气泡在水晶杯中升腾，如同碎钻在流光中舞蹈。乔先生，乔太太，空乘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标准的普通话仿佛是电视播音员，主厨准备了三种晚餐菜单，需要为您介绍一下吗？
乔嘉树接过烫金的菜单册，指尖抚过封面上浮雕的纹路。第一页是法式鹅肝配黑松露，第二页是日式和牛寿喜烧，第三页竟是中式佛跳墙——装在景德镇特制的瓷盅里，还附赠一套鱼子酱点心塔。
要这个吧。周若媛随意指了指和牛套餐，空乘立即躬身记录。
当空乘推来餐车时，乔嘉树被眼前的阵仗惊住了——纯银餐盖依次揭开，鎏金餐具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就连盐罐都是水晶材质，里面装着喜马拉雅粉盐和法国灰盐两种选择。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周若媛突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发烫的耳廓，你在路边摊给我买烤红薯，结果烫得直吹手指。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那里还留着当初被烤炉烫到的浅痕。
乔嘉树耳根微红，银叉在指间微微发颤：那时候哪知道周大小姐居然爱吃这个。他看着眼前镶金边的骨瓷餐盘，忽然想起那个飘着煤灰的冬夜，他们站在路边分食一个三块钱的红薯。
现在也不知道，她狡黠地眨眨眼，钻石耳坠在颈侧晃出细碎光斑，我只是喜欢看你急得满头汗的样子。说着她自然地靠在他肩上，发间淡淡的橙花香与香槟气息交织。
两个人一起津津有味地吃了晚餐，并不是因为晚餐如何美味，而是共进晚餐的兴奋感让他们觉得十分开心。若不是有空乘不断来服务，周若媛差不多要和乔嘉树互相喂食了。浓得化不开的甜蜜氛围，使周若媛的脸色现出绯红色，尤其是喝了一杯香槟之后。
当空乘送来餐后甜点——用液态氮现场制作的巧克力星球时，乔嘉树望着糖丝在眼前绽开的金色烟花，突然真切地意识到：原来金钱真的能把生活变成童话。
怎么了？周若媛从身后环住他，真丝面料窸窣作响。她已经换好睡衣，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
乔嘉树摇摇头，把脸埋进她带着橙花香的发丝里。舷窗外云海翻涌，空乘正在为他们铺床——埃及棉床单带着阳光的味道，羽绒被蓬松得像拥抱一朵云。
当机舱灯光调成星空模式时，周若媛突然轻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回你家的情景吗？你让我靠在你肩上睡了一路，第二天你的胳膊都麻了。
乔嘉树望着头顶流转的人造星河，将妻子拥入怀中。
现在他们躺在三万英尺高的双人床上，盖着够买当年整列火车票的羽绒被，但他发现——怀抱里的温暖，和那个硬座车厢里的夜晚并无不同。
只是现在，他终于可以让她睡得舒服些。
夜已深了，舷窗外铺展开无垠的星海时，周若媛已经恬静地入睡。乔嘉树小心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毯子下滑时瞥见她锁骨处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夜缠绵时他情动留下的印记。
他的思绪飘回昨夜的外滩华尔道夫总统套房。当管家用金色钥匙打开厚重的桃花心木门时，他几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窒息——挑高六米的穹顶上悬挂着水晶枝形吊灯，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清江像一条镶满钻石的缎带蜿蜒而过。
欢迎回家，周小姐，乔先生。管家微笑着退下，留下他们站在足以容纳半个篮球场的客厅里。
乔嘉树赤脚踩上柔软的手工波斯地毯，感觉自己像闯进了某个电影场景。他推开一扇鎏金把手的大门，发现里面是带大理石罗马柱的浴室，浴缸大得像个小型泳池，旁边整面墙都是落地镜。
喜欢吗？周若媛从酒柜里取出香槟，爸爸说蜜月要从最好的开始。
但真正让他意识到身份转变的，是深夜时分。
总统套房的奢华在夜色中褪去锋利的轮廓，沉淀为一种柔软的朦胧。空气里，晚香玉与雪松的淡雅香氛悄然流淌，混合着周若媛发间清甜的栀子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万千霓虹如同坠落的星河，无声地在他们脚下奔涌。
乔嘉树的手指穿过周若媛略显干涩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落在她温热的脸颊上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若媛。”他低唤，声音沙哑，被窗外漫入的月光浸染得格外深邃。
周若媛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望进他那双总是带着些许隐忍与倔强的眼睛里。此刻，那里面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汹涌的潮汐。她看见了他英俊眉宇间那长久被贫困生活刻下的紧绷线条，正一点点融化在另一种炽热的情绪里。她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全然交付。
他吻她，最初的接触如同蝴蝶颤巍巍停驻花瓣，继而变得急切，像久旱的旅人渴望甘泉。那是一个带着探索意味的吻，充满了生涩却真诚的力量。周若媛回应着他，她的掌心贴在他坚实的后背，感受到他肌肤下蕴藏的力量正如地壳深处的熔岩，奔突着。
昂贵的丝绸床单在他们身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夜风掠过树梢。乔嘉树的呼吸沉重起来，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落在她的锁骨，那一点微凉的湿意，竟带着灼人的温度。他长久以来压抑的自尊、因阶层差异而滋生的微妙屈辱、以及此刻拥抱着“拥有”的证明的狂喜，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对周若媛而言，这一切如同置身于一片温暖而陌生的海洋。她爱这个男人，爱他此刻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真实，哪怕是带着笨拙和粗砺的真实。月光勾勒出他肩背的轮廓，那光影的流动，像一首无声而有力的诗。
窗外，也许有一辆跑车飞驰而过，引擎的轰鸣短暂地撕裂寂静，却又迅速被更大的寂静吞没。套房内，只有交织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肌肤相亲时最原始的细微声响，编织成一首只属于他们的、秘密的乐章。
空气中弥漫着旖旎而潮湿的气息，混合着他们的体味与未散尽的香氛。乔嘉树没有立刻离开，他的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呼吸吹拂着她的皮肤。许久，他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解脱般的呜咽。周若媛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头发，指尖充满了怜惜。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内心那座因贫穷而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夜的亲密与交付中，至少对她，轰然倒塌了一角。
月光静静流淌，将相拥的身影温柔地包裹，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祝福。奢华套房内的一切珍宝都在此刻黯然失色，唯有这依偎在一起的、不再单纯的两个灵魂，构成了夜晚最动人的核心。
当乔嘉树在足以睡下五个人的四柱床上醒来，看着怀中熟睡的周若媛，月光透过纱帘在她光洁的肩头流淌。他轻轻起身，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客厅，突然生出孩子气的冲动——光着脚在空旷的客厅里奔跑，感受每一寸奢华都属于自己。
他打开冰箱，里面的罗曼尼康帝像普通红酒一样随意摆放。他想起大学时和室友合租的隔间，冬天漏风夏天闷热，而现在......
怎么醒了？周若媛揉着眼睛走出来，丝绸睡袍勾勒出窈窕曲线。
乔嘉树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在空旷的客厅里转圈。她的惊叫声伴着笑声在奢华的空间里回荡，最后两人一起跌进那张价值六位数的沙发上。
我现在相信童话了。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闷声说。
周若媛轻抚他的头发：那你就是我的白马王子。
此刻在飞机上，乔嘉树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抚过她锁骨处的红痕。昨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清晰回放——她如何在他生涩的亲吻下颤抖，最后又如何温顺地蜷在他怀里入睡。
空乘轻轻送来毛毯，打断了他的回忆。乔嘉树为妻子掖好毯子，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舷窗外，银河倾泻而下，而他终于不再是仰望星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