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风里带着谷物成熟的香气。
整个大周仿佛一夜之间被染成了金色，从南到北，稻田里翻涌着沉甸甸的浪涛。
这可是第二季高产水稻收获的季节。
夏邑村今天格外热闹，鸡飞狗跳。
白羽鸡们在新建的鸡舍里扑腾，而村口，太子姬诚正拽着夏元一的袖子，活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老夏！快走快走！京畿皇庄的稻子今天开镰，你这个正主不到场像什么话！”
姬诚今天特意穿了身利落的骑射服，可惜被他扯得皱巴巴的。
夏元一无奈地扒开他的爪子：“干嘛！我还有事要做呢！”
“哎呀！什么事情有割稻谷重要。”
姬诚急得跳脚，“这可是亩产两千斤的水稻！两千斤！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祖宗十八代都没见过这么高的产量！”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不就是我培育出来的。
夏元一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最后夏元一还是被拖走了，坐着太子那辆招摇过市的马车，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往京畿皇庄赶。
马车里，姬诚兴奋得坐不住，不停地掀开车帘往外看：“老夏你看！这一路都是咱们的稻子！瞧瞧这穗头，沉得都快垂到地上了！”
夏元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田里的稻穗金黄饱满，比寻常稻种要密实得多。
田埂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农人，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
“这都是托你的福啊老夏！”
姬诚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夏元一拍进车厢壁里。“等到了地方，你可得给那些老农好好讲讲种植要领！”
夏元一揉着发疼的肩膀，心里吐槽：讲什么讲，这种植手册都印发下去多少遍了。
快到皇庄时，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夏元一都愣了一下。
田埂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除了官员和农人，居然还有不少穿着儒衫的读书人。
马车还没停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农就扑了过来，吓得侍卫们赶紧拦着。
“王爷！华安王爷！”
老农激动得老泪纵横，隔着侍卫就要下跪，“小老儿种了一辈子地，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啊！”
夏元一赶紧跳下车扶住老人：“老人家快请起，使不得！”
“使得！使得！”
老农紧紧抓着他的手，粗糙的手掌硌得人生疼，“您就是活菩萨啊！这一亩地打的粮食，够小老儿一家吃两年啊！”
姬诚在一旁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那表情分明在说：看，这都是本王的功劳！
这时更多农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感激：
“王爷！我家那十亩地，今年能收两万斤以上的粮食！”
“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俺家娃子终于能吃饱饭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侍卫们紧张地维持着秩序。
夏元一被围在中间，哭笑不得地应付着众人的热情。
忽然，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挤过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下官京畿农事官，代京畿十万农户，谢王爷活命之恩！”
夏元一头皮发麻，赶紧去扶：“大人快请起，这都是分内之事......”
“什么分内之事！”
姬诚突然跳出来，一把揽住夏元一的肩膀，对着众人大声说道：“诸位！这高产水稻，乃是本太子与华安王呕心沥血、通力合作的成果！为了培育这些稻种，本太子可是......”
他话没说完，夏元一默默从他怀里挣脱，小声吐槽：“你除了动嘴，还动了啥？动筷子吗？”
周围几个耳朵尖的官员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声，憋得满脸通红。
姬诚老脸一红，强装镇定地咳嗽一声：“......总之！这是朝廷的恩德，是皇恩浩荡！”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姬诚拉着夏元一来到一片刚刚开镰的稻田。
金黄的稻浪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农人们弯腰收割，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
“怎么样？”
姬诚得意地问，“这场面，壮观吧？”
夏元一点点头，心里确实有些触动。
前世见惯了高产作物，但在这个时代，能亲眼看到这么多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吃饱饭，那种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
“对了，”姬诚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现在民间都叫你什么吗？”
夏元一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
“神农王爷！”
姬诚哈哈大笑，“各地都在给你立生祠，香火旺得很！我听说有的地方还把你的像塑得跟我父皇差不多高......”
夏元一扶额：“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姬诚不以为然，“要我说，就该塑得再高些！你可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正说着，一个侍卫匆匆跑来禀报：“殿下，王爷，城南的神农祠今天人特别多，要不要去看看？”
姬诚来了兴致，拉着夏元一就往城南走。
果然，还没到地方，就看见络绎不绝的人群往同一个方向去。
有挎着篮子的农妇，有牵着孩子的老人，甚至还有穿着绸缎的商人。
等到了祠前，夏元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所谓的“神农祠”其实就是个简易的棚子，里面供着一尊粗糙的泥塑。
那塑像戴着斗笠，扛着锄头，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跟他本人只有三分像。
可就是这样一尊粗陋的塑像前，却摆满了贡品。
新收的稻谷、刚摘的瓜果，甚至还有几颗水煮蛋。
香炉里插满了香，烟气缭绕。
一个农妇正拉着孩子跪在像前磕头：“快给神农王爷磕头，要不是王爷，咱家今年还得饿肚子......”
那孩子懵懵懂懂地跟着磕头，小声问：“娘，王爷能听到吗？”
“能！当然能！”
农妇笃定地说，“王爷心里装着咱们老百姓呢！”
夏元一站在人群外，心情复杂。
他本意只是想种个田，过点安稳日子，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姬诚用胳膊肘捅捅他，压低声音笑道：“怎么样？被这么多人供着，感觉不错吧？”
夏元一无奈：“感觉怪怪的......”
“习惯就好！”
正说着，祠前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
原来是一群农人自发组织来还愿的，带头的老汉红光满面，指挥着众人把新收的稻谷堆在祠前，说是要给王爷“看看收成”。
夏元一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姬诚悄悄溜走。
回程的马车上，姬诚还在兴奋地规划：“等这批粮食入库，朝廷就能做很多事了。修水利、建学堂......老夏，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看到他们的笑容，我比吃了辣椒还要满足···”
夏元一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金色稻田，突然问道：“老诚，你说那些神佛庙宇，香火也是这么旺吗？”
姬诚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怎么？这就开始跟漫天神佛比上了？放心吧，就冲你让百姓吃饱饭这份功德，什么神佛都得靠边站！”
他凑近些，挤眉弄眼地说：“我听说有些地方的县令，现在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去你的生祠上炷香，比拜城隍还积极！”
夏元一哭笑不得。
他看了眼自己身后那已经浓郁到快凝成实质的功德金光，突然觉得，偶尔被这么多人记挂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比被漫天神佛惦记强。
马车驶过一片正在收割的稻田，农人们看到太子的仪仗，纷纷停下活计行礼。
那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在秋日阳光下格外温暖。
姬诚靠在车窗边，满足地叹了口气：“老夏，说真的，有时候我觉得，当太子都没你种田有意思。”
夏元一挑眉：“怎么说？”
“你看啊，”姬诚掰着手指头数，“你种出高产稻，百姓给你立生祠。我处理朝政，百姓不在背后骂我就不错了。这差距也太大了！”
夏元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要是把算计人的心思分一半在民生上，百姓也会给您立生祠的。”
“那不行！”
姬诚一本正经，“不算计人，那还当什么太子！”
得，这位爷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过，相对来说，姬诚这位太子爷是合格的，夏元一的话也是打趣而已。
夕阳西下，马车驶回夏邑村。
村口的稻田里，村民们还在忙碌着，看到夏元一回来，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王爷回来啦！”
“王爷，咱们村今年的收成比皇庄还好！”
“王爷......”
姬诚酸溜溜地看着这一幕，小声嘀咕：“怎么没人跟本王打招呼......”
夏元一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那片金灿灿的稻田上。
能让这么多人吃饱饭，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佛！
他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