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通透,如同融化的蜜糖,懒洋洋地流淌过市中心那套顶层公寓宽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明亮而温暖的光斑。窗外是都市恒久的喧嚣,窗内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静默结界所笼罩,时间在这里放缓了脚步,流淌着劫后余生、尘埃落定后特有的安宁。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清晨。没有紧急的越洋电话需要处理,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等待批阅,没有心怀叵测的董事需要应对,更没有悬在头顶、关乎生死的达摩克拉之剑。只有阳光,宁静,以及彼此。
何紫妍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下一点微凹的痕迹和残留的体温。她有些诧异,傅天融并非贪睡之人,但在这样的休息日,他通常也会比她醒得稍晚一些。她披上睡袍,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循着一丝隐约的、不同于往日咖啡香的诱人气息,走向开放式厨房。
然后,她停住了脚步。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涩而温热的涟漪。
傅天融正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他没有穿着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定制西装,而是一身浅灰色的休闲家居服,外面滑稽地系着一条何紫妍买回来的、印着卡通胡萝卜图案的围裙。他微微低着头,宽厚的肩膀在阳光下显得放松而专注,正小心翼翼地对付着料理台上的一堆食材。
他显然并不熟练。切番茄的动作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笨拙,洋葱似乎熏红了他的眼角,手边摊开着一本崭新的食谱,页角因为频繁的翻动而微微卷起。平底锅里,橄榄油正发出细密的滋滋声,几个形状不算完美的煎蛋已经成型,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黄。旁边的吐司机“叮”一声跳起,烤得金黄的吐司散发出浓郁的麦香。他手忙脚乱地去关火,又急着去拿吐司,差点碰翻了手边的牛奶杯。
何紫妍没有出声,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望着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面对生死危机都未曾退缩的男人,此刻却为了准备一顿最简单的早餐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眼眶微微发热。
她想起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电脑屏幕蹙眉沉思;想起他在董事会上,面对质疑时掷地有声的陈词;想起他在法庭上,面对傅天豪恶毒诅咒时那冷峻如冰的侧脸;更想起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他紧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凉,却始终没有松开。
而现在,他系着可笑的围裙,在为她煎蛋,烤吐司。
傅天融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转过身来。看到何紫妍,他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腼腆的神情,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
“吵醒你了?”他放下锅铲,用毛巾擦了擦手,“我看你最近睡得都不太好,想让你多睡会儿。食谱上说,早餐摄入足够的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有助于稳定情绪……我就想试试。”
他的解释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为自己不熟练手艺开脱的意味。
何紫妍走上前,没有去看那些早餐,而是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微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颈侧温热的皮肤。她的动作很轻,带着无限的怜惜。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傅天融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不需要学。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真挚,“紫妍,那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一直都知道,如果没有你,我撑不过来,傅氏也撑不过来。以前,我总是把精力放在应对危机、处理事务上,好像忽略了……最该珍惜的是什么。”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充满阳光和食物香气的厨房,这个他们共同拥有的、可以卸下所有盔甲的空间。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外面的风雨暂时停了,我终于可以……好好给你做一顿饭,好好陪你看一会儿无聊的电视,或者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你。”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弦。那是历经生死劫波、看透世情冷暖后,最朴素也最珍贵的领悟。
何紫妍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那条可笑围裙粗糙的布料触感。空气中弥漫着烤吐司的焦香、煎蛋的油香、还有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一刻,没有傅氏集团,没有豪门恩怨,没有勾心斗角。只有一对平凡的夫妻,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周末清晨,共享着一顿由爱人为她亲手烹制的、或许并不完美却无比用心的早餐。
他们坐在洒满阳光的餐桌旁,安静地吃着。偶尔交流一下对食物味道的看法,傅天融会为自己煎蛋盐放多了而微微蹙眉,何紫妍则会笑着把他那份挪到自己面前,说她口味重。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这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与温馨,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胜利都更能滋养心灵。它悄无声息地弥合着那些看不见的伤口,沉淀下惊心动魄的记忆,将那段充满背叛与挣扎的岁月,转化为此刻相视一笑的默契与珍惜。
感情,在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常里,反而愈发深厚,如同老酒,在岁月的窖藏中,散发出愈发醇厚悠长的芬芳。家庭的温馨,成为了他们抵御过往寒潮、奔赴未知未来的,最温暖也最坚固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