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电话挂断后，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云婉清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清晨第一声鸟鸣。
何政霆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手机还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闭着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全部心力的长途跋涉。那份来自大洋彼岸、盖着权威机构印章、用最冰冷的数据和最严谨的科学语言写就的dNA比对报告，此刻正以电子文档的形式，存在于他的手机里，也如同烙铁般，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
确认亲生关系。
支持张丽涵与何政霆、云婉清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短短几行字，他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二十多年来用以武装自己的坚硬外壳，露出了内里最柔软、也最疼痛的部分。
云婉清死死盯着丈夫的脸，不敢出声，不敢询问，仿佛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惊碎这个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希望。她只能从他剧烈波动的情绪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去揣测那个足以决定她生死的结果。
终于，何政霆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素来锐利、深沉，惯于隐藏情绪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底翻涌着的是如同海啸过境般的复杂浪潮——有难以置信的狂喜，有沉甸甸的、迟来了二十三年的愧疚，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更有一种名为“父亲”的、汹涌而出的本能情感。
他转过头，迎上妻子那几乎要崩溃的、充满绝望祈求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转向她，将那几行决定命运的字，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云婉清的视线模糊了，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凑近屏幕，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念着那几个字。当“确认亲生关系”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时，她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极致喜悦的哭嚎，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向前倒去。
何政霆及时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云婉清瘫在丈夫怀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双手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放声痛哭。那哭声不再有任何压抑，充满了二十三年骨肉分离的锥心之痛，充满了无数次希望破灭后的委屈，更充满了漫漫长夜后终于得见曙光的巨大宣泄。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迅速浸湿了何政霆的衣襟，滚烫得灼人。
“是我的女儿……真的是我的囡囡……我找到了……政霆，我们找到她了……”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重获新生般的明亮。
何政霆紧紧抱着妻子，这个在商海政界翻云覆雨、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半分软弱的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眶，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强忍着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热。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无法平息胸腔里那如同岩浆般奔涌的情绪。
他的女儿。他何政霆流落在外二十三年的亲生骨肉。那个本该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享尽世间荣华的女儿，却在张家那样的地方，受了那么多委屈，甚至被当作替身嫁入傅家冲喜……只要一想到这些，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和钻心疼痛的情绪就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任由她尽情宣泄这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直到云婉清的哭声渐渐转为低低的、无法止住的啜泣，身体依旧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何政霆慢慢扶起她，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和珍视。
“婉清，不哭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女儿找到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该高兴。”
云婉清用力点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但嘴角已经努力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心酸又无比幸福的笑容。“对，高兴……我高兴……”
何政霆握住她的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果决，充满了久居上位者的威势和一种名为“父亲”的守护决心。他转向一直静立在书房角落、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助理，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迫切的急切：
“立刻准备专机！”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看到了那个他亏欠了二十三年的女儿。
“去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