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方舟”号的内部,如同一个庞大而精密的金属迷宫。低沉的引擎轰鸣无处不在,是这巨兽永恒的心跳,掩盖了太多细微的声响,却也带来了另一种形式的压迫感——你永远不知道这持续不断的噪音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脚步或对话。
我们按照结构图的指引,在狭窄的、布满各种管道和线缆的辅助通道中潜行。空气温热,混合着机油、油漆、食物和淡淡消毒水的复杂气味。墙壁上贴着各种安全指示、管道标识和多语种的警告语。
每一次靠近通道的交叉口或一扇舱门,我们都必须极度谨慎。千鹤会先用从设备间找到的一小片反光金属碎片,小心翼翼地探出去观察情况,确认安全后才快速通过。
偶尔会有船员从主要通道走过,他们的谈话片段透过门缝传来:
“……天气预报说航线上有风暴……”
“……那帮研究员又把实验样本弄乱了……”
“……安保级别怎么突然提这么高?听说码头区出了事?”
听到最后一句,我们的心都会猛地一紧。守夜人施加的影响确实渗透到了船上,虽然方式可能更隐蔽。
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两层甲板,我们找到了那个通往底层货舱的货运通道梯。这是一个垂直的、类似消防通道的狭窄楼梯,光线昏暗,似乎很少人使用。
就在我们准备向下时,下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正有人上来!
退无可退!两侧是光滑的墙壁,无处可藏!
千鹤反应极快,猛地向上指。我们立刻手脚并用,尽可能无声地向上爬了几米,紧紧贴在天花板下方通道梯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两名穿着轮机部制服、满身油污的船员说着话走了上来,他们似乎刚完成某项检修工作,抱怨着零件的短缺和苛刻的工作时间。他们完全没有抬头看,直接从我们下方走过,声音逐渐远去。
我们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继续向下,终于抵达了位于船体最深处的货舱区。这里的空气明显更加沉闷,充满了灰尘和货物特有的味道(咖啡、橡胶、木材等)。灯光更加稀疏,巨大的货堆在阴影中投下幢幢黑影,如同沉默的巨人。
根据图纸,我们要找的那个闲置设备存放区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我们如同幽灵般在货堆间的狭窄通道穿行,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
终于,在一个挂着“闲置设备,非请勿入”牌子的锈蚀铁门前,我们停了下来。门上是老式的机械锁。
千鹤再次展现出她的技巧,用一根细铁丝和一片塑料片,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锁被打开了。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和金属锈蚀味扑面而来。里面空间不大,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桌椅、破损的仪器外壳、老旧电脑以及一些盖着防尘布的不知名设备。角落里甚至还有几个破旧的救生圈和一堆锈蚀的链条。这里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杂乱,但足以提供暂时的庇护。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明显的监控探头。
“暂时安全了。”千鹤反手轻轻锁上门,长出了一口气,靠在一个巨大的木箱上,脸上难以掩饰疲惫。
我也松了口气,环顾这个小小的避难所。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喘息和思考的据点。
我们简单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检查了一下各自的状况。千鹤手臂的伤口又有些渗血,需要重新处理。我的精神力消耗也很大,“星之痕”需要时间恢复。
“必须尽快弄清楚船上的 routine(日常流程)、监控盲区、以及食物和水的来源。”千鹤一边熟练地给自己重新包扎,一边低声道,“我们不能一直困在这里。而且,船开动后,这里的震动和噪音会更大,未必安全。”
我点头同意。潜藏只是第一步,生存和信息收集才是接下来的挑战。
休息了几个小时,期间我们轮流小憩和警戒。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变得更加平稳有力,伴随着一声低沉悠长的汽笛声,脚下传来了明显的震动——船,起航了。
我们终于离开了那座危机四伏的城市,驶向了广阔的、未知的海洋。但放松的时刻远未到来。
等到外面货舱区的活动声音似乎平息下来(根据声音判断,可能是夜晚),我们决定冒险出去初步探查一下,至少找到水源和可能的食物来源。
再次如同影子般溜出藏身之处。货舱区大部分区域已经熄灯,只有几盏红色的安全指示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凭借出色的听觉和感知,我们避开了一队夜间巡逻的安保人员(他们的存在证实了千鹤的猜测,船上的安保确实加强了),并幸运地找到了一个位于货舱边缘的、为搬运工人设置的简易饮水点和一个自动售货机(可惜需要刷卡或投币)。
千鹤再次发挥“手艺”,用一根细铜丝和精准的操控,竟然从售货机内部的找零口里,勾出了几块巧克力棒和一小瓶果汁!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带着这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战利品,我们迅速返回了藏身点。
食物和水的问题暂时缓解,但并非长久之计。
在返回的路上,经过一堆堆放整齐的木箱时,我怀中的“心之光”吊坠突然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带着疑惑和探寻意味的温暖。
我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那堆木箱。箱子上印着“绿色星球”的标志和一些编号,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宣传材料或者物资。
“怎么了?”千鹤察觉到我的异常。
“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低声道,慢慢靠近那些木箱。“心之光”的感应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或隔绝了。
千鹤也警惕起来,示意我后退,她自己则小心地检查着箱子。她发现其中一个箱子的封条似乎有被二次粘贴的细微痕迹。
她用匕首小心地撬开箱盖。
里面并不是宣传册,而是……一堆用防震泡沫包裹着的、形状奇特的深绿色矿石样本?矿石表面粗糙,闪烁着一种油腻的光泽,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令人不适的能量波动——一种与自然生命能量相悖的、带着腐朽和死寂意味的波动。
而在矿石样本的旁边,还放着几份压在最下面的、标题带有“塞壬生物科技”Logo的机密文件复印件!文件标题赫然是——《关于“K-09”样本(暂命名:枯萎结晶)的初步分析报告及潜在应用前景》。
塞壬科技?!他们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绿色星球”的船上?!而且还是以这种隐蔽的方式?
“绿色星球”这个国际环保组织的船上,竟然偷偷运输着塞壬科技的神秘矿石样本?!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爬升。
这艘“希望方舟”,它所承载的,远不止表面的环保使命那么简单。
迷雾,骤然变得更深、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