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大学,女生宿舍楼。
当玄子叶背着他那个半旧的帆布包,跟在赵晓芸身后,踏入这片传说中雄性生物禁区时,他感觉自己的道心,受到了比在长白山面对樱魂瘴时还要严峻的考验。
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各种品牌洗发水、沐浴露、洗衣粉和不知名香水味的馥郁芬芳。晾衣杆上,挂满了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女性衣物,其中一些款式的清凉程度,让玄子叶这个在山上待了二十一年的纯情小道士,看得是眼花缭乱,口干舌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清静经》,试图压下自己那点不该有的好奇心,“老头子,你看到了吗?山下的世界,真是太考验道心了。徒儿我这都是为了斩妖除魔,普度众生,绝不是为了来看这些……呃,风景的。”
赵晓芸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小师爷内心的天人交战。她抱着自己那堆宝贝仪器,脸上写满了兴奋与紧张,快步走到四楼一间宿舍门口,指了指门上贴着的一个可爱的卡通贴纸。
“小师爷,就是这里,404寝室。”
“404……”玄子叶嘴角抽了抽,“这门牌号,听着就挺不吉利的。”
赵晓芸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探出一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漂亮女孩。她就是赵晓芸的室友,林溪。
这位本该是天之骄女的富家千金,此刻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精神萎靡,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神经质的警惕。她看到玄子叶这么年轻,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他们让了进去。
女生宿舍不大,四张床位,布置得温馨而整洁,桌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但当玄子叶踏入房间的瞬间,一股与这温馨氛围格格不入的、微弱的阴冷气息,便悄然袭来。
那气息,不像是之前遇到的那种充满了怨毒和煞气的阴气,而是一种带着浓浓悲伤、孤独和一丝……诡异童趣的……灵体气息。
“是洋鬼子。”玄子叶心里有了底。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房间角落里,那张收拾得最干净、摆满了各种可爱玩偶的床上。
在那堆玩偶的正中央,坐着一个约莫半米高的、穿着一身繁复蕾丝宫廷裙的古董洋娃娃。
娃娃的脸是光洁的瓷器烧制的,五官精致得不像话,一双蓝宝石般的玻璃眼珠,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一头金色的、微卷的头发,是用真人的头发制成的,打理得一丝不苟。
它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起来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但在玄子叶的阴阳瞳里,那个娃娃的体内,正盘踞着一团灰蒙蒙的、充满了哀伤与孤独情绪的灵体。那灵体的能量波动方式,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东方鬼魂都截然不同。
“林溪,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高人,我小师爷,玄子叶道长!”赵晓芸热情地介绍道。
“道……道长好。”林溪的声音细若蚊蚋,她看了一眼玄子叶,又害怕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娃娃,整个人都在发抖。
玄子叶没理会她们的寒暄,只是径直走到那张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洋娃娃。
“啧啧,做工不错。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这裙子上的蕾丝,是比利时手钩的吧?看这玻璃眼珠的成色,应该是德国货。就是这头发……有点意思,用的是未成年少女的头发,还用特殊药水处理过,难怪能保存这么久。”
他就像个专业的鉴宝师,把这娃娃的来历点评得头头是道。
赵晓芸和林溪都听傻了。
“小师爷,您……您还懂这个?”
“略懂,略懂。以前在山上无聊,看过几本闲书。”玄子叶摆了摆手,然后,在两个女孩惊恐的注视下,他伸出手,直接朝着那个娃娃抓了过去。
“别碰它!”林溪失声尖叫。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玄子叶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娃娃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能量波动,猛地从娃娃身上爆发出来!
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凭空下降了好几度。桌上的化妆品瓶子,开始轻微地咔咔作响。天花板上的电灯,也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
赵晓芸的仪器,更是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能量曲线瞬间拉成了一条红色的直线!
玄子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被那股能量场稳稳地挡住了。
“哟,脾气还挺大。”他挑了挑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来,让小爷我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五指微张,一股纯正的玄门真元,化作一道无形的金色气流,瞬间包裹住了那个娃娃。
呜……
一声若有若无的、如同小女孩般的哭泣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
那哭声,充满了悲伤和委屈,直接作用于人的神魂,让赵晓芸和林溪听得心里一阵发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还会精神攻击?可以啊。”
玄子叶不受影响,手上真元微微加力。
咔哒。
一声轻响,那洋娃娃的头,竟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双原本空洞的蓝宝石般的玻璃眼珠,此刻正直勾勾地,死死地盯着玄子叶,眼角,竟然还缓缓地,流下了两行血红色的泪珠!
“啊——!!!”
林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赵晓芸也是吓得脸色惨白,但她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强撑着没倒下,只是死死地抓着桌子腿,浑身抖得像筛糠。
“小……小师爷!它……它动了!它哭了!”
“常规操作,别慌。”玄子叶一脸的淡定,他看着那个流着血泪的娃娃,撇了撇嘴,“装神弄鬼,就会这几招吗?来点新鲜的行不行?比如唱个rap,跳个街舞什么的?”
娃娃里的灵体:……
似乎是被玄子叶这番骚话给激怒了。
房间里的异象,变得更加剧烈!
桌上的瓶瓶罐罐开始剧烈地摇晃,书架上的书哗啦啦地往下掉,整个房间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
“can you...play with me?” (你能……陪我玩吗?)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小女孩般的英语童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
那声音,空灵、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哦?还是个外国小鬼?”玄子叶这下倒是真来了兴趣,“play ajb,小爷我忙得很,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他不再试探,左手猛地掐了一个法印。
“金光咒!”
嗡——
一道淡淡的金色光晕,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寝室。
光晕所过之处,所有摇晃的物体瞬间静止,那股阴冷的气息也被一扫而空。
那洋娃娃身上的灰蒙蒙雾气,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更是如同被火烧了一样,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冒起阵阵黑烟。
“呜哇——!”
那小女孩的哭声,变得更加凄厉,充满了痛苦。
“还挺顽固。”玄子叶眼神一冷,他知道,这灵体和娃娃已经深度绑定,不把它逼出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眉笔,又从赵晓芸那堆仪器里,翻出了一卷用来标记的红色胶带。
“眉笔借我用一下,回头给你报销。”
“红胶带也借我一下,就当是你为科学献身了。”
在赵晓芸懵逼的眼神中,玄子叶以眉笔为朱砂笔,以红色胶带为符纸,就在寝室那光洁的地板上,开始了他的“现场创作”。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眉笔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道道看似凌乱的线条,在地板上迅速勾勒出一个充满了东方神秘主义美感的繁复阵图。
红色的胶带被他撕成一段一段,精准地贴在阵图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充当“阵眼”。
前后不到三分钟,一个占了半个寝室大小的、看起来既山寨又充满视觉冲击力的“八卦镇灵阵”,就这么被他用眉笔和胶带给画了出来!
“这……这……这也是道法?”赵晓芸看得目瞪口呆,“用胶带当符纸?用眉笔画阵法?这……这符合能量守恒吗?”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艺术的源泉是生活。”玄子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道法万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懂吗?”
赵晓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大脑又一次被格式化了。
玄子叶将那个还在不断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洋娃娃,一把抓起,直接扔进了阵法的中央。
“来,小家伙,让小爷我给你做个电疗。”
他走到阵法的乾位,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的玄门真元,缓缓注入脚下那个用胶带贴出的阵眼之中。
“敕!”
他一声低喝!
嗡——!!!!!
整个地板上的阵图,猛地爆发出耀眼的红光!
那些用眉笔画出的黑色线条,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流淌的岩浆,而那些红色的胶带,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烙印,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整个八卦镇灵阵,被彻底激活了!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由纯阳之气组成的能量锁链,从阵图中呼啸而出,瞬间将中央那个洋娃娃捆了个结结实实!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娃娃体内爆发出来!
一团灰蒙蒙的、带着一个小女孩轮廓的虚幻身影,被那能量锁链,硬生生地从娃娃体内,给拽了出来!
那小女孩的灵体在半空中疯狂地挣扎、扭曲,散发出无尽的悲伤与怨恨,但却怎么也挣不脱那由纯阳之气构成的锁链。
“出来就好办了。”
玄子叶看着那个被困住的灵体,松了口气。
他没有立刻下杀手,而是走上前,蹲下身,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小家伙,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小女孩的灵体停止了挣扎,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玄子叶,许久,才用一种带着哭腔的、生涩的英语说道:
“my name is...Lily.” (我叫……莉莉。)
“they...they left me...all alone...in the dark...” (他们……他们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黑暗里……)
“I just want...someone to play with me...” (我只是想……有个人能陪我玩……)
随着她的讲述,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她那小小的灵体中散发出来。
玄子叶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这背后,恐怕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就在他准备继续追问时,那个名为莉莉的灵体,突然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不属于她的、狡黠而又恶毒的红光!
“Got you!” (抓到你了!)
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沙哑,不再是小女孩的童音!
紧接着,那捆绑着她的能量锁链,竟咔嚓一声,寸寸断裂!
她整个灵体,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带着一股比之前阴冷百倍的邪恶气息,不是攻向玄子叶,而是直直地,冲向了旁边那个因为过度震惊和恐惧,而瘫软在地的赵晓芸!
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玄子叶!
而是这个神魂脆弱、更容易被夺舍的普通人!
“不好!”
玄子叶脸色大变,他没想到这小鬼竟然还懂得声东击西,玩这么一手!
他想救援,但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道灰色的影子,就要没入赵晓芸的眉心!
嗡——
一声轻响。
一道柔和的、却又无比坚韧的金色光华,突然从赵晓芸的脖子上,猛地爆发出来!
那光华,在她身前,形成了一面薄薄的、由无数玄奥符文组成的金色光盾!
那灰色的灵体,一头撞在了光盾上,如同撞上了一堵烧红的铁墙,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瞬间被弹飞了出去,整个魂体都变得虚幻了许多,冒起滚滚青烟!
赵晓芸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在那里,挂着一枚小小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平安符。
那是上次长白山事件后,玄子叶筑基成功,随手画了一批,分发给师门众人,让她戴着玩儿的。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心理安慰。
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这个被她当成小玩意儿的平安符,竟然……救了她一命!
玄子叶看着这一幕,也是松了口气,随即一脸的后怕。
“妈的,差点玩脱了。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给自己人配了复活甲。”
他站起身,看着那个被重创后,萎靡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灵体,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
“小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
“本来还想超度你,现在看来……”
“你还是魂飞魄散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