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遣舰队脱离太阳系引力圈后,并未直接进行长距离维度跳跃,而是如同潜入深海的猎手,保持着静默航行状态,依靠“龙渊号”强大的探测阵列和陆沉舟那超越仪器的感知,仔细梳理着葬星海外围的空间结构,寻找着那三艘被摧毁的敌方星舰可能留下的“航迹”。
葬星海的星空依旧瑰丽而致命,巨大的尘埃云如同宇宙巨兽斑斓的皮毛,隐藏着无数引力陷阱、能量乱流和破碎的星体残骸。常规的航行在这里举步维艰,但也正是这种极端复杂的环境,可能掩盖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沉舟独立于“龙渊号”舰桥前端,双眼微阖,左眼的秩序银辉与右眼的归墟灰寂以一种极低的频率流转。在他的感知中,世界不再是星辰与尘埃的集合,而是无数“维度之弦”交织成的、无比繁复而动态的立体网络。能量的流动是弦的振动,空间的褶皱是弦的弯曲,时间的流逝是弦那恒定而不可逆的拨动。
他摒弃了常规的电磁波、引力波探测,将神念融入这片宇宙的“弦网”之中,细细“聆听”着那些不和谐的、外来的振动残留。
一天,两天……舰队在寂静中航行了整整七个地球日。
终于,在穿越一片异常活跃的虚空雷暴区边缘时,陆沉舟猛地睁开了双眼。
“检测到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中响起,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很微弱,几乎被自然环境掩盖,但确实存在——一种与这片星域原生‘弦振’格格不入的、带着强制‘秩序’与‘湮灭’特性的残留波动。”
他抬手,指向星图上一个看似毫无异常的空旷区域:“方向,葬星海核心区,坐标偏移量delta-7。对方很谨慎,并未留下清晰的航道,而是像‘滑入’了维度夹缝,只留下了极其细微的‘刮擦’痕迹。”
定远舰长立刻下令:“调整航向,目标delta-7区域!全舰保持最高警戒,护盾功率提升至战斗级别!”
三艘星舰如同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犬,悄然改变方向,朝着那片未知的空域驶去。
越靠近目标区域,陆沉舟感知到的那股异常“弦振”就越发清晰。那并非混沌的杂乱,也非星灵守护者那种带着悲怆与坚守的古老韵律,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人工雕琢痕迹的、仿佛用尺规严格绘制出的“规则之弦”。它们强行压制并改写了周围自然的维度波动,形成了一条极其隐蔽的“通道”。
“就是这里。”陆沉舟在抵达坐标点后,确认道。在他眼中,前方的虚空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规整、散发着冰冷光泽的“无形丝线”,它们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笼罩着某个区域的“维度滤网”或“伪装层”。
“常规探测没有任何发现。”雷达官报告,屏幕上依旧是一片空白。
“因为你们在‘网’的外面。”陆沉舟解释道,“对方利用高超的维度技术,将这片区域从常规感知中‘屏蔽’了。或者说,他们存在于一个与我们当前维度略微‘错位’的夹层之中。”
他走到舰桥中央,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同弹奏无形的钢琴般,在虚空中轻巧地拨动起来。没有光芒闪耀,没有能量爆发,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舰桥内的空间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本源的“震颤”。
随着陆沉舟指尖那玄奥的韵律,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开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涟漪的中心,那些冰冷规整的“规则之弦”被一股更宏大、更包容的“轮转”之力轻柔地拨开、抚平,露出了其后隐藏的景象——
那并非一个巨大的星系或者堡垒,而是一个……由无数巨大、半透明、不断进行着复杂重组与变化的几何晶体构成的庞大结构群!这些晶体最小的也有月球般大小,最大的甚至堪比行星,它们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表面流淌着如同数据流般的幽光,彼此之间由纤细的能量虹桥连接,整体散发着一种极度理性、极度秩序,却又毫无生气的冰冷光辉。
在这晶体结构群的最外围,悬浮着数十艘与之前被摧毁的敌舰同款的暗灰色星舰,它们如同忠诚的卫兵,静静地拱卫着这片奇异的领域。
“发现巨大人工建筑群!能量反应……无法估算!”
“检测到多艘敌舰信号!它们发现我们了!”
舰桥内警报声瞬间响起!
几乎在伪装被破除的同一时间,那些外围的暗灰色星舰立刻被激活,幽绿的符文亮起,如同苏醒的蜂群,朝着特遣舰队凶猛扑来!数量是之前遭遇战的三倍以上!
“准备战斗!‘破晓’、‘晨曦’掩护两翼,‘龙渊号’居中策应!裁决者主炮,蓄能!”定远舰长临危不乱,迅速下达指令。
激烈的太空战瞬间爆发!能量光束纵横交错,爆炸的光芒在冰冷的晶体建筑背景下不断闪现。
陆沉舟没有立刻参与对舰战斗,他的目光穿透了激烈的战场,投向了那片晶体建筑群的最深处。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庞大,并且……带着一丝熟悉感的意识波动。那波动与他接触过的星灵守护者的遗迹有些相似,但却更加冰冷,更加……缺乏情感,如同一个运行了亿万年的、纯粹的逻辑机器。
“果然……与虚空遗民有关,但似乎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陆沉舟心中明悟。这些晶体建筑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星灵守护者信息中提到的,那些专注于技术和逻辑、甚至可能摒弃了情感与肉体的另一支后裔,或者……是他们创造的某种终极造物。
他一步踏出,身形已然穿过“龙渊号”的护盾,出现在外部冰冷的宇宙空间中。袭向他的能量光束,在靠近他身体一定范围时,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滑梯,诡异地偏转向其他方向。
他没有理会那些星舰,而是径直朝着晶体建筑群的深处飞去。他的目标,是那个核心的意识波动源。
越往深处飞,周围的环境越发奇异。那些巨大的几何晶体内部,仿佛封印着无数正在演算的宇宙模型,或是流淌着难以理解的庞大信息流。这里没有空气,没有声音,只有能量流动的嗡鸣和法则运行的细微震颤。
终于,他来到了建筑群的最中心。
那里,悬浮着一个最为巨大、最为复杂的多面体水晶。它的表面不再是流淌的数据流,而是映照着无数星辰生灭、维度变迁的景象,仿佛一个微缩的、动态的宇宙图谱。
当陆沉舟靠近时,那水晶的表面泛起波纹,一个由纯粹光影构成的、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隐约分辨出类人形态的虚影,缓缓浮现。
一个冰冷、浩瀚、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意念,直接与陆沉舟的意识对接:
“检测到高维干涉个体,权限识别……‘归墟守望者’序列,残留。”
“警告:你已闯入‘织网者’领域。此区域受‘永恒议会’第七观测站管辖。”
“根据议会最高指令,对未经授权的‘变量’及‘失控守望者’,执行……净化程序。”
随着这意念的传递,周围所有的几何晶体同时亮起,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攻击都要庞大、更加接近规则本源的“格式化”力量,开始如同潮水般向陆沉舟涌来!这股力量并非毁灭物质,而是要强行抹除他存在的“信息”,将他从这片维度中“删除”!
陆沉舟面对这足以令一般神境瞬间化为虚无的攻击,眼神依旧平静。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左眼的银辉与右眼的灰寂首次以完全同步的频率共振、融合。
“议会?织网者?不过是被自身逻辑束缚的可怜虫。”
“宇宙的弦,岂是尔等可以随意编织和裁断?”
他掌心之中,一点极致的、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与终结所有奥秘的混沌光华骤然亮起!
那不是秩序,也不是寂灭,而是两者之上,那驱动万物“轮转”的……最初之力!
“让我看看,你们这张‘网’,能否经得起……根源的震颤。”
混沌光华无声扩散,与那汹涌而来的“格式化”浪潮,撞击在了一起。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
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最本源的层面上,开始了无声的碰撞与侵蚀。
这一次,陆沉舟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武力,而是来自一个古老而强大的、试图为宇宙“立法”的冰冷秩序。
星庭的探寻之路,终于触碰到了那隐藏在历史尘埃与维度迷雾之后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远古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