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阳光似乎都变得格外慷慨,将暖意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白石口镇的每一个角落。镇子里那曾经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药味,终于被日益鲜活的生活气息所取代。
最显着的标志就是——连续十几天,再也没有一个新的发热病人出现!那些原本躺在窝棚里等死的重症患者,也陆续能自己端着碗喝粥了,虽然还瘦得像风干的腊肉,但眼神里已经有了活气。街面上,关门许久的铺子试探性地卸下了门板,小贩的叫卖声也重新变得响亮,甚至偶尔还能听到谁家夫妻吵架、孩子哭闹的声音——这些曾经最寻常的动静,此刻听来却如同仙乐。
瘟疫,这头狰狞的恶兽,终于被彻底赶跑了!白石口镇,真真切切地获得了新生!
小泉在床上昏天暗地地睡了几乎三天后,那场因极度劳累引起的高烧终于彻底退去。虽然人还虚得很,走几步路就冒虚汗,脸色也带着病后的苍白,但总算是能下地活动了。阿蛮像伺候老祖宗一样,严格按照(他自己理解的)养生之道,不是逼着小泉喝各种补汤,就是按着他晒太阳,嘴里还念念有词:“恩公,你得好好补补!瞧你这小身板,都快比俺胳膊细了!”
鹦鹉也难得消停,不再毒舌,而是蹲在窗台上,监督阿蛮有没有克扣小泉的“营养”,偶尔发表一下专业意见:“参汤!呱!多放枣!呱!傻大个!火候过了!呱!”
这日清晨,小泉刚被阿蛮逼着灌下一碗味道可疑的十全大补汤(原料来源复杂,包括但不限于镇民送的鸡蛋、红枣、以及阿蛮自认为很补的某种树根),就听得破庙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的喧闹声。
锣鼓家伙敲得震天响,间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阿蛮警惕地探出头去,随即咧开大嘴,回头兴奋地喊道:“恩公!恩公!快出来看!好多人!敲锣打鼓的来了!”
小泉疑惑地走出破庙,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镇长身穿簇新的长袍,满面红光,走在最前面。他身后,是周老爷、李乡绅等一众乡绅员外,再后面,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镇民!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由衷的感激。几个壮汉抬着几块用红布覆盖的硕大匾额,还有人端着堆满银钱、布匹的托盘。
队伍在破庙前停下,锣鼓声暂歇。镇长上前一步,对着小泉,竟是深深一揖到地!他身后众人也齐刷刷躬身行礼!
“小神医!”镇长声音洪亮,带着激动地颤抖,“您是我们白石口镇全镇百姓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请受我等一拜!”
“再生父母!”
“救命恩人!”
感激的呼喊声如同潮水般涌来,震耳欲聋。
红布揭开,露出匾额上金光闪闪的大字:“再生父母”、“医道圣手”、“功德无量”……虽然词句直白,却饱含着最质朴真挚的情感。
丰厚的谢礼也被端到小泉面前,银锭子堆得小山似的,还有绫罗绸缎、各种土产,看得阿蛮眼睛发直,口水差点流出来,小声嘀咕:“俺的娘诶……这得买多少肉包子啊……”
小泉看着这阵势,看着那一张张充满感激的脸,心中也是暖流涌动。他上前扶起镇长,诚恳地说:“镇长,诸位乡亲,言重了。医者本分,力所能及而已。大家能平安康复,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闪光的银锭和财物,又看了看人群中一些虽然笑着但衣着依旧破旧的贫苦面孔,心中有了决定。
他转向镇长,声音清晰地说道:“镇长,乡亲们的心意,林小泉领受了。但这些谢礼,实在太过丰厚。瘟疫虽过,但不少人家损失惨重,重建家园处处需要银钱。请将这些财物分给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乡邻吧。于我而言,有口饭吃,有路可走,便足够了。”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赞叹和议论声!
“听听!小神医这心胸!”
“自己一文不留,全给了咱们穷人!”
“这才是活菩萨啊!”
镇长和乡绅们也是感慨万千,又是敬佩又是惭愧。最终,在小泉的坚持下,大部分钱财果真被当场登记造册,准备分发给镇上的贫困户。小泉只留下了少许必要的盘缠和一些实用的药材。
经此一事,小泉在白石口镇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近乎神话的高度。人们不再仅仅视他为医术高超的“神医”,更将他看作品德高尚、无私忘我的“圣人”。
阿蛮看着那些被抬走的银锭,虽然肉疼,但看着恩公被众人如此爱戴,心里也美滋滋的,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
鹦鹉站在小泉肩头,看着这热闹场面,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扯着嗓子,模仿着镇长的腔调,对着人群喊道:“平身!呱!众卿家有心了!呱!赏!统统有赏!呱!”
它这插科打诨,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气氛更加热烈。
欢庆的人群久久不愿散去,破庙前仿佛过节一般。
然而,在一片欢腾之中,小泉的脸上在欣慰之余,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他望向南方那连绵的群山,师傅的叮嘱在耳边响起。
阿蛮凑过来,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虽然大部分要分出去)和热情的人群,小声问:“恩公,咱们……还走吗?”
经历了这场生死与共的磨难,收获了如此深厚的感激和爱戴,甚至有了在此安稳行医的可能……他们,还会选择继续那前途未卜的游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