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妹妹虽然接回了家,但她们那副面黄肌瘦、惊弓之鸟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曹山林的心。
钱是赚不完的,但身体垮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更何况倪丽珍还怀着孩子,也需要营养。
他当即决定,暂时把赚钱的事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四个女孩子的身子骨调养好,让她们脸上长出肉来,眼里重新有光。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曹山林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倪丽珍睡眠浅,也跟着醒了,小声问:“又进山?”
“不去山里,去江边溜两网,给你们弄点鲜鱼汤补补。你再多睡会儿,看着点妹妹们。”曹山林给她掖好被角,低声嘱咐。
他扛着借来的渔网,踩着晨霜又来到了江边。
心境与往日截然不同,不再是单纯的为钱奔波,而是带着一种为家人筹措食粮的踏实感。
手起网落,心思沉静,效率反而更高。
不过个把时辰,就网了小半筐活蹦乱跳的鲫鱼、柳根儿,都是炖汤的佳品。
回到家,倪丽珍已经起来了,正轻手轻脚地准备生火。
三个妹妹也醒了,挤在东屋的炕上,不敢出来,眼神怯生生地望着外面。
曹山林把鱼筐拎进灶房,对倪丽珍说:“喏,炖汤的鱼。挑大的炖,多放点姜去腥,汤熬得白白的。小的煎着吃,香。今天啥也别干,就看着锅,把鱼汤熬好,让妹妹们可劲喝。”
倪丽珍看着那还在扑腾的鲜鱼,眼圈又有点红,用力点点头:“哎!俺知道!”
炖鱼的鲜香很快弥漫了整个小院。
曹山林扒拉了几口早饭,揣上些钱和票证,又出了门。
他直奔公社供销社。
柜台后面,还是那个胖胖的售货员大婶。
曹山林指着货架:“同志,麦乳精来两罐,饼干要那种奶油的,称二斤。水果硬糖来半斤,大白兔奶糖有吗?有也来半斤。”
这可都是紧俏的吃食,尤其是麦乳精和奶糖,寻常人家过年才舍得买一点。
售货员大婶一边麻利地取货,一边笑着搭话:“哟,曹知青,这是有啥喜事啊?买这老些好东西?”
“家里来了几个妹妹,身子弱,给她们补补。”曹山林笑着付了钱和票。
接着,他又走到布匹柜台。
看着那些色彩鲜亮的花布,他想了想,指着一匹红底小碎花的和一匹蓝底白点的:“这两种布,一样扯够做三身棉衣棉裤的量。”想到倪丽珍,又指着一块颜色稍素雅但质地厚实的藏青色布料:“这个也扯一身。”
买了吃的穿的,曹山林想了想,又去日用品柜台买了四把新木梳,四盒蛤蜊油。
女孩子家,总得有点自己的东西。
等他大包小包地回到家时,鱼汤已经炖得奶白浓郁,满屋飘香。
三个妹妹被倪丽珍叫到堂屋,正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腾腾的鱼汤,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看到曹山林回来,她们立刻又紧张起来,放下碗,手足无措地站好。
曹山林把东西放在炕上,笑着招呼:“都别愣着,过来看看。丽珍,这是给你和妹妹们扯的布,一人一身新棉袄棉裤。天冷了,得穿暖和点。这些吃的,零嘴,平时饿了就垫补点。还有梳子,蛤蜊油,你们姐妹分分。”
他一边说,一边把东西往外拿。
麦乳精的铁罐子,印着花字的饼干纸包,花花绿绿的糖纸…尤其是那几块颜色鲜亮的新布,瞬间吸引了所有女孩的目光。
三个妹妹看着炕上那堆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喜。
她们看看东西,又看看曹山林,再看看姐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年纪最大的妹妹倪丽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曹山林面前,眼泪汹涌而出,磕着头哭道:“姐夫!谢谢姐夫!俺…俺给你磕头了!俺们…俺们从来没…”
她这一跪,老二丽娟和老三丽芬也跟着要跪下去!
曹山林吓了一大跳,慌忙上前一步,一把将倪丽华拉起来,又赶紧拦住另外两个:“起来!快起来!这是干啥!自家人,不兴这个!折我寿啊!”
他语气严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都听着!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家!我是你们姐夫,她是你们亲姐!”
他指着倪丽珍,“有啥缺的少的,就跟姐和我说!不许再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听见没?咱们家不兴这个!咱们是一家人,得挺直腰杆过日子!”
三个妹妹被他严厉又温暖的话语震住了,流着泪,拼命点头。
倪丽珍也在一旁抹着眼泪,把妹妹们拉到身边,轻声安慰着。
曹山林把东西推到她们面前:“这些布,丽珍,你这两天辛苦点,赶紧给妹妹们把新棉衣做出来。吃的,别舍不得,可劲吃!吃完了我再买!”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气息。
灶上总是炖着汤,或是鱼汤,或是用猪骨头熬的汤。
饭桌上不再是单调的窝头咸菜,多了煎鱼、炒鸡蛋,甚至偶尔还有一顿白面馒头。
麦乳精的香甜气味和饼干的油香,时常飘散出来。
倪丽珍日夜赶工,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
很快,三套崭新厚实、针脚细密的新棉衣棉裤就做好了。
当三个妹妹穿上暖和的、合身的、带着好看花纹的新棉袄时,激动得互相看着,摸着光滑的布料,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她们这个年龄段的、羞涩又欣喜的笑容。
曹山林看着她们脸上渐渐长出的肉,看着她们眼中褪去些许惶恐、逐渐亮起的光彩,心里比赚了多少钱都舒坦。
他本来想着,家里房子修好后房间多了,东屋他和倪丽珍住,西屋可以给三个妹妹住,甚至一人一间都够。
但当晚上安排住宿时,他却发现,三个妹妹对那间空着的西屋流露出明显的恐惧,互相拉扯着,谁也不敢单独去睡,甚至不敢分开。
倪丽珍悄悄拉过曹山林,低声道:“她们…吓怕了…在白家沟都是挤在一个小破屋里…让她们先一起睡东屋吧,炕大,挤得下…”
曹山林立刻明白了。
心理的创伤,比身体的瘦弱更需要时间来抚平。
“成!那就先挤挤!啥时候她们觉得不怕了,想自己住了再说!”他毫不犹豫地同意。
于是,东屋那铺大炕上,晚上就睡了姐妹三人。
虽然拥挤,却格外温暖和安全。
夜里,听着那边姐姐和妹妹们均匀的呼吸声,倪丽珍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
这个家,终于真正像个家了。
而曹山林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得继续努力,让这个家变得更富裕,更温暖,让家里的每一个女人,都能真正挺直腰杆,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下一步,就是风风光光地把倪丽珍娶进门,给她和孩子一个最坚实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