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王朝,王都。
烈焰焚天,浓烟蔽日。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威与繁华的王宫,此刻已沦为一片断壁残垣的焦土。黑色的毁灭雷霆如同天罚之鞭,无情地抽打着这座都城,将昔日的荣耀与秩序一同碾碎。哭喊声、崩塌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王朝末路的悲怆挽歌。
然而,在这片炼狱般的景象中,王宫最深处的皇家陵园,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宁静。一道无形的屏障似乎将外界的混乱与绝望隔绝开来,唯有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提醒着此处并非世外桃源。
陵园内,一座新立不久、却已显孤寂的衣冠冢前,一袭红衣静立如雕塑。
武瑶。
蛾眉皓齿,肤白胜雪,绝美的容颜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妖异。
她一身红装,并非喜庆,而是血与火的颜色,是复仇与决绝的象征。那双凤眸幽深如寒潭,不起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焚天煮海的景象,亦不能扰动她心湖半分。
只有目光偶尔扫过面前那座冰冷的墓碑时,那深不见底的潭水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却刻骨铭心的悲恸与嘲讽。
衣冠冢。
是啊,只是一座衣冠冢。里面埋葬的,不过是母后生前常穿的几件旧衣,几件寻常首饰。
她的母后,那个温柔似水、却最终血溅祭坛的女子,如今正安然生活在遥远的大周王朝,在一个连武王倾尽举国之力也无法触及的安全之地。这一切,都拜那个神秘少年所赐。
这座冢,是武王的遮羞布,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幌子,也是武瑶心中一根尖锐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的父亲,是如何虚伪、冷酷地对待为她而死的发妻,又是如何迫不及待地想将“丧妻之痛”转化为激励士气、巩固权力的工具。
“母后……”武瑶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碑石,“您若在天有灵,看着这座空冢,看着这焚毁的王宫,是否会觉得……一丝讽刺?”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陵园入口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当肉身被周元斩灭,当神魂仓皇逃回这熟悉的故地,当发现重塑肉身的最后希望——“宝莲泥”不翼而飞,他必然会循着那丝隐秘的印记,找到这里。
找到这座,他几乎从未踏足过的、他“爱妻”的安息之地。
果然——
一道虚幻、仓促、散发着惊恐与愤怒波动的神魂之光,如同丧家之犬般疾掠而至,停在陵园之外,显露出武王那扭曲而模糊的面容。
当他看清陵墓前那一袭刺目的红衣时,震惊与狂喜同时涌上他那虚幻的脸庞。
“武瑶?!是你!你回来了?!”武王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快!快去杀了周元那小子!为我报仇,为大武雪耻!”
武瑶缓缓转身,红衣在热风中拂动,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她平静地看着那道曾经如山岳般压在她命运之上的神魂,如今却如此狼狈不堪。她的眼神,没有父女重逢的激动,没有对父亲遭遇的同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父王,”她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您匆匆而来,是来祭奠母后吗?”
武王一愣,显然没料到武瑶会先问这个,他烦躁地瞥了一眼那衣冠冢,强压着怒火:“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武瑶,先办正事!那周元……”
“正事?”武瑶打断了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在您看来,母亲的陵墓前,还有什么比祭奠她更‘正’的事吗?还是说,这座冢,在您心里,从来都只是个摆设?”
武王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神魂波动剧烈:“武瑶!你放肆!休要胡言乱语!本王对你母后……”
“如何?”武瑶向前踏出一步,明明是真身面对神魂,气势却仿佛凌驾于对方之上,“是如何在她尸骨未寒之际,便急于利用她的‘死’来收拢人心?是如何在她‘失踪’后,从未真心追查,反而庆幸少了一个‘累赘’?”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剖开武王虚伪的假面。
“你……你胡说八道!”武王恼羞成怒,神魂光芒暴涨,“逆女!你敢如此揣测本王?!”
“揣测?”武瑶笑了,那笑容绝美,却令人心底发寒,“那当年祭坛之上,您欲剥离我体内圣龙之气,灌注给武煌,也是揣测吗?”
武王语塞,眼神阴鸷:“那……那是为了大武的未来!你当时无法觉醒圣龙之气,乃是浪费!况且,也不会伤你性命!”
“不会伤我性命?”武瑶眼中的讥讽更浓,“然后呢?成为一个无法修炼的废人,永远被禁锢在这黄金牢笼之中,未来成为武煌掌中玩物?他那点龌龊心思,父王您,莫非不知?还是说……乐见其成?”
武王神魂剧颤,武瑶的话如同毒针,刺中了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他的沉默,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武瑶不再看他,目光再次落回衣冠冢,语气变得飘忽而冰冷:“其实,我本不愿再踏足这片令人作呕的土地。但当年在母后‘下葬’之日,我于此立誓……”
她顿了顿,缓缓抬起如玉的右手,掌心向上。
“终有一日,我要让这虚伪的王朝,为它的冷酷付出代价。要让那些视我等为草芥之人,品尝绝望。”
嗡——
一团深邃、幽暗、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色雷光,自她掌心浮现,缓缓旋转,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其吞噬、湮灭。
“宝莲泥,是我取的。”武瑶平静地陈述,“因为我知道,您一定会需要它。”
武王瞳孔骤缩,惊怒交加:“果然是你!逆女!快将宝莲泥还给本王!”
“还?”武瑶轻轻摇头,掌心黑雷猛地一缩一放!
轰!
玉瓶显现,又在刹那间被狂暴的黑雷碾为齑粉,连同其中那团暗红色的、能重塑肉身的珍贵宝泥,一同化为虚无!
“你……你毁了它?!你竟敢毁了本王重塑肉身的希望?!”武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神魂因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扭曲,光芒急速黯淡,濒临溃散边缘!“为什么?!武瑶!我是你父王!!”
“父王?”武瑶终于再次正视他,那双美眸中,最后一丝因血脉而产生的微弱牵连,彻底断裂,只剩下纯粹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冰冷,“从你默许武煌对我心生龌龊、从你眼睁睁看着母后撞柱而无动于衷、从你将我们母女视为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那一刻起……”
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碰撞:
“你,就不配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指尖轻弹。
咻——!
那道凝聚到极致的寂灭黑雷,如同死神的叹息,无声无息地划过空间,精准地没入了武王神魂的眉心。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武王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骇、怨毒与不甘之中。他的神魂,如同被点燃的纸张,从内部开始,迅速化为飞灰,点点消散。
曾经叱咤风云、野心勃勃的一代武王,最终,在自己“发妻”的衣冠冢前,被亲生女儿亲手终结,形神俱灭。
陵园内,重归死寂。
武瑶静静地站着,看着那最后一点神魂光点消散在空气中,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大仇,得报。
心中没有快意,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就像完成了一个早已注定的仪式。
她转身,再次面向那座衣冠冢。墓碑冰冷,铭刻着虚伪的悼文。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王后”二字,动作温柔,眼神却复杂难明。
“母后,”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死了。这座用来欺骗世人的衣冠冢,也算……物尽其用了。”
“您在大周,一定要好好的。等女儿……变得足够强大。”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毁灭与死亡的气息。再次睁开时,所有情绪已被彻底冰封。
然而,她并未立刻离去。
她缓缓走到陵园一角,那里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她拂去石凳上的浮尘,安然坐下,背对着母后的衣冠冢,面朝着陵园唯一的入口方向。
她在等。
等那个追杀武王至此的人——周元。
她知道他会来。武王的神魂气息彻底消散,那个一心复仇的少年,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必然会追查到底,找到这里。
红衣如火,在风中静静燃烧。她神色平静,目光投向入口处那片被火光映红的黑暗,仿佛在等待一位……故人。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远处王宫燃烧的噼啪声,如同为这场等待伴奏的哀乐。
不知过了多久。
陵园入口处的空间,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一身青衫,身姿挺拔,面容尚带稚嫩,但那双眸子却锐利如鹰隼,蕴含着刻骨的仇恨与坚毅。他周身源气内敛,却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气息略有起伏,但战意未减。
正是周元。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陵园中那唯一的身影——那一袭静坐的红衣。
当他看清武瑶的容貌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但更多的,是警惕与凝重。他从这个红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甚至……比之前的武王更加深不可测!
“武王的神魂气息,在此地彻底消失。”周元开口,声音冰冷,带着审视,“是你做的?”
武瑶抬起眼眸,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反问:
“你便是周元?”
周元眉头微皱,心中警惕更甚。对方知道他的名字,而且如此镇定。
“是我。”他沉声道,“武王何在?”
武瑶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了指天空。
“形神俱灭,化为飞灰了。”
周元瞳孔骤然收缩!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结果,依旧让他心神剧震!武王,那个覆灭大周、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元凶,竟然……死在了这里?死在了这个神秘的红衣女子手中?
“你……为何杀他?”周元强压着心中的波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无法理解,这个看似与武王关系匪浅的女子(此地是王后陵墓),为何要弑父?
武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红衣曳地,风华绝代。她看着周元,眼神深邃,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杀他,是我的因果。与你无关,也与大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