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响起一片叹息声。
众将士只得整装列队,随主将出营相迎。
毕竟对方手持圣旨,若有不敬便是杀头之罪。
其实也怨不得这些将士心存芥蒂。
他们尚未建功就要撤防,实在脸上无光。
若能先打场胜仗再走,至少还能挣些颜面。
戍边一场却无功而返,这口气确实难以下咽。
匈奴人今年一反常态,始终不见踪影,连往日前来交易的商队也少了许多,着实令人费解。
杨端和接到妻子的来信,得知柴髙身份特殊,深得陛下器重。
他顿时明白公主的良苦用心——蒙家军撤离长城一事,已然是个警示。
王赍也曾提及,柴髙非同寻常,或许能迅速扭转边疆局势。
边疆兵权向来不易掌控,战事频发,即便蒙恬坐镇时,也只能以防守为主。
匈奴人来去如风,想打便打,想撤便撤,实在令人无奈。
王赍同样为此烦闷。
杨端和出城五里相迎,远远便察觉这支骑兵与众不同。
当时的骑兵并无马鞍,仅以生牛皮垫身,骑姿前倾,颇为狼狈。
然而眼前这支队伍,士兵身姿挺拔,一手持矛,一手控缰,稳如磐石。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战马装备精良,骑手能轻松腾出双手作战,远胜己方部队。
待中军抵达,柴髙翻身下马,杨端和一眼便注意到马鞍与脚蹬的妙用,心中暗叹王赍所言不虚——此人果然不凡。
“杨将军何须远迎?柴某愧不敢当!”柴髙原想在众将士面前展露身手,但杨端和的谦逊让他省去了这番心思。
理当如此,早就听闻王赍提起阁下谋略过人,今日一见确实非同凡响。
仅凭此物便能缩小我大秦步兵与匈奴骑兵的差距,中丞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杨将军言重了。
待贵部回营休整时,自会配发相同装备。
大秦将士本就不分彼此。
不知可否让末将一试?
杨端和早已按捺不住。
王赍从未提及此等利器,此刻亲眼得见,自然跃跃欲试。
将军不妨骑乘在下的坐骑。
这匹白驹乃陛下钦赐柴中丞之物,不便让他人骑乘。
一旁的李戡与杨端和素有交情,适时出言提醒。
杨端和面露窘色,倒是柴髙朗声笑道:
杨将军勿怪,是在下疏忽了。
此马乃御赐之物确实不便转赠。
不如先用李戡的坐骑试试?此番我还带来三匹良驹,稍后赠将军一匹。
李戡闻言嘴角微抽。
他深知柴髙那三匹宝马的来历——绝影、急电、追风,任意一匹都远胜自己胯下这匹白马。
自己的坐骑勉强能与追风相较,至于前两匹,怕是连扬尘都追不上。
来人,将追风牵来赠与杨将军。
听得这话,李戡心下稍安。
在众将士中,他的坐骑确实相形见绌。
若非父亲缘故,上次三千匹战马中那匹绝影本应归他所有,却被柴髙捷足先登。
莫要心疼,急电归你了,绝影我留着。
柴髙附耳低语,惊得李戡险些当众失态。
急电虽不及绝影,却能与龙且的乌骓媲美。
将军,那些骑兵的战马甚是神骏,可否让末将挑选几匹?杨端和的副将苏展凑上前来。
他早注意到钟离昧部下的战马皆非凡品。
此事恕难从命。
我的坐骑尚可相赠,但将士们的战马如同性命。
这些良驹或缴自项羽部众,或来自河套牧场。
待你们回营后,朝廷自会统一配发。
柴髙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我们的战马都是从敌人手中夺得,有本事你也去抢。
苏展顿时面红耳赤,仍不甘心地嘀咕:今年匈奴未犯边,否则定能缴获良驹。
柴髙目光一闪,猛然拽住苏展的衣袖。
方才那番话他听得真切,照例此时正是匈奴商队往来之际,怎会毫无踪迹?
将军且慢!方才说没有匈奴人来换粮?连零星商队也不曾见过?
苏展颔首,心下诧异此人态度,倒似盼着匈奴生事。
烦请将军即刻带我的人出关,我要亲眼看看边境动向。
这......不瞒大人,精锐斥候早已派出,连王赍将军那边也杳无音信。
柴髙拧眉沉思,忽向钟离昧招手。
那汉子疾步近前,听完嘱咐后振臂一挥,十余名精悍士卒立即列队待命。
苏展见状恍然——原来是要亲自探查。
这文官行事倒是出人意料。
他未加阻拦,既对方存疑,不如让其眼见为实。
不过这些亲兵除却身手矫健些,瞧着也无甚特别。
此时杨端和试骑归来,正赞叹不已,瞥见柴髙调派斥候,当即会意。
先回营罢。
匈奴封锁草原必有蹊跷,恐有大动作。
我军已严阵以待。
柴髙却摇头:依时节推算,问题当出在东胡那边。
众人策马回营交接防务。
有杨端和协助,诸事顺遂。
唯见箭库存量时,柴髙骤然沉脸。
五十万支远远不够。
传令工匠日夜赶制,我要两百万支箭矢。
这到任首道军令来得凌厉。
杨端和却未反对——方才他注意到李戡鞍侧悬着六壶箭。
这位旧识原本拙于骑射,如今看来,柴髙麾下怕是人人皆能开弓。
大帅欲即刻用兵?只是草原气候将变,恐非良机。
柴髙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他对于北方气候的预判确实比常人更为准确。
三日后等情报到位就行动。
草原上恐怕要变天了,匈奴和东胡必有一战,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杨端和闻言一怔,觉得柴髙的推断过于草率。
匈奴单于刚刚更替,怎会贸然开战?在他看来,敌军 ** 分明是要对大秦用兵。
当务之急是摸清匈奴人的进攻路线,免得全军戒备徒耗精力。
不如这样:若杨将军料中,我的绝影宝马拱手相让;若在下所言不虚,将军需赔我一匹不逊于绝影的良驹。
军中将士素来好以此类赌约为乐,杨端和自然应允。
虽觉赌注颇重,但尚在承受范围内。
一言为定。
不过绝影暂且寄存在将军处,待返回咸阳再行交割。
杨端和对这位特立独行的同僚颇有好感。
朝中能让他如此看重的官员不多,柴髙这般真心为国者确实难得。
(中军帐内,柴髙与众将正在议事。
按照计划,部队将休整五日再战。
连日急行军已让将士们疲惫不堪——每日奔袭百余里,纵是骑兵也吃不消。
兵法有云:百里趋利,必蹶上将军。
柴髙所部虽未折损大将,但三日急行下来,将士们几近虚脱。
所幸他体魄强健,尚能坚持。
其实本不必如此匆忙。
但柴髙认为尚在秦境,安全无虞。
这番强行军倒让各部战力高下立判:出人意料的是,拖后腿的竟是轻骑兵。
最狼狈的当属李戡,两次掉队险些贻误军机。
最后不得不骑马追赶,才免于颜面扫地。
多亏后勤部队压阵,才未酿成大错。
李戡心知肚明:平日疏于操练,方有此失。
李戡手下的弓骑兵因统领不在显得有些松懈,行军时竟跟不上队伍,这让他倍感焦躁。
此次急行军本是一场公平较量,虽带有些许考验意味,但李戡坚信自己的轻骑兵绝不会落后——他们的装备是所有部队中最轻便的。
然而现实却让他憋闷不已,其他部队依然跑在了前面。
错在自己,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怒火。
副官倒是满脸得意,虽未赶上友军,却自信麾下士卒体质远超旁人:随便挑个新兵出来都能稳赢!这话臊得李戡满脸通红——比什么比?要较量也该找柴髙大哥带的兵!
想到柴髙那些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侦察兵,李戡暗下决心:回营后定要狠抓体能训练。
作为跟随柴髙最久的将领,若连行军都落后,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大营里早已觥筹交错,主帅帐内却灯火通明。
柴髙与杨端和正对着地图研究地形:匈奴若来犯,长城防线固若金汤,唯独西侧王贲驻守的平原地带令人担忧。
王贲那边不必多虑。
柴髙胸有成竹,匈奴人正忙着攻打东胡。
有些屈辱,是条汉子就忍不了。
话音刚落,两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进大帐。
杨端和盯着他们手中的装备脸色骤变——难怪连日派出的斥候杳无音信,原来尽数遭了毒手。
禀大人!出关十五里便遭遇敌军,钟离昧将军连斩十七人后发现敌营......斥候突然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柴髙与杨端和交换了个眼神,可是座空营?答案早在他预料之中,此刻不过是要印证那个被历史掩盖的 ** 。
大帅,属下不敢欺瞒,军营里确实埋伏着匈奴靺鞨族人。
我们二人武艺不精,钟离昧将军已亲自潜入敌营查探。
钟离昧这般谨慎,莫非是担心敌军设有伏兵?这般小心未免多虑,明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反倒耽搁时辰!
柴中丞的部下当真非同寻常。
若换作我的斥候,早该回营复命。
可你手下这般能耐,我先后派出四批探马竟都折在了外面。
靺鞨族原是东胡分支?怎会在此襄助匈奴?柴髙揉着眉心,忽然想到个或许牵强却胜于胡乱揣测的推测。
此乃东胡北汗庭小部,最擅追踪之术。
看来是匈奴设下的圈套,此役当是柴将军棋高一着。
杨端和倒也坦荡,既已落败便不再遮掩。
此地想必再无其他埋伏。
观此情形,此事当发生在半月前。
若依你军这两日才遣人查探,战事恐已打响。
当下该当如何?是趁匈奴未归先占些便宜,还是及早备战?
杨端和颇显焦躁,此事岂不该当机立断?不如即刻发兵将匈奴一网打尽。
此举恐有不妥。
此族既擅追踪,必也警觉异常。
若我军出关追击,只怕又要让他们逃脱。
此言有理。
我军若出关,他们必闻风而逃。
柴将军,不知你麾下游骑如何?若无他策,不如直接挥师进击。
杨端和自当听从柴髙调遣。
如今他是主帅,我仅为副将。
这位主帅当真神机妙算!
传令侦察兵今日好生休整,明夜全军出击,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二人领命而去。
此刻柴髙却陷入沉思:尚未入冬,多数牧民还未迁往冬牧场。
柴髙烦躁地叩击桌案。
都说塞外八月便飞雪,怎至今未见雪踪?
柴帅,若要出击须趁早。
据我军观测,至多十日便将迎来初雪。
柴髙微微颔首,看来此番又得兵行险着了。
杨将军估算部队休整最多还需三日,这个险值得一冒。
他叮嘱道:“一旦我军突破防线,你立即通知王贲率部火速增援这几个位置。
”
“此次行动以劫掠人口牲畜为主,尽量避免无谓杀戮,但也不完全禁止。
让将士们做好心理准备!”
“不 ** 我们来干什么?大帅是要抢东西?可若匈奴人突然杀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