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埃尔莫林族长沉稳的步伐,泽菲尔、卡尔和莉蒂西莎三人深入了神秘森林更为幽邃的腹地。脚下的路径逐渐变得模糊,不再是庄园附近那些由发光苔藓指引的光洁小径,而是被厚厚的落叶和盘结的树根所覆盖,充满了原始的野趣。周围的树木愈发高大苍劲,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大部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束如同探照灯般穿透下来,在布满苔藓和蕨类植物的林地上投下移动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混合着某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药草的味道。林间偶尔传来几声空灵的鸟鸣,却更反衬出此地的寂静。埃尔莫林显然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他步履稳健,无声地穿行在巨木之间,金色的发丝在偶尔透下的光线下微微闪动。
大约行走了二十分钟,走在最前面的埃尔莫林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向一片看似与周围别无二致的、由几棵异常粗壮的古木环绕形成的林间空地。
“我们到了。”埃尔莫林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泽菲尔和卡尔闻言,立刻凝神向前望去。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除了更加茂密的灌木、纠缠的藤蔓和厚厚的落叶,空无一物。没有想象中的村落,没有帐篷,也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一片过于“干净”和“安静”的空地,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莉蒂西莎站在父亲身边,表情平静,显然对此情景早已熟悉。
泽菲尔微微蹙眉,他那经过奥利安爷爷严格训练和自身特殊天赋强化的感知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敏锐地察觉到前方的空气中有一种极其隐晦、却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那并非攻击性的魔法,更像是一种精巧的、大规模的……伪装与隔绝结界。能量的纹路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将结界后方的一切景象、声音乃至大部分气息都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卡尔则没有泽菲尔那么敏锐的感知,他瞪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瞧瞧,甚至还踮起脚试图看得更远些,脸上写满了困惑。他挠了挠头,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埃尔莫林叔叔……哪里呀?前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埃尔莫林看着卡尔那迷惑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已然有所察觉的泽菲尔,脸上露出一抹带着些许疲惫和无奈的神秘微笑。他没有直接解释,只是说道:“我们进去吧。”
说完,他竟是毫不犹豫地,一步向前,迈入了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林地中央。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埃尔莫林脚步落下的瞬间,他前方的空气仿佛变成了流动的水体,泛起了肉眼可见的、如同热浪扭曲光线般的透明涟漪。他的身影在接触到那层“涟漪”的刹那,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瞬间变得模糊、扭曲,然后……彻底消失在了泽菲尔和卡尔的视线之中!
“这……”卡尔惊得张大了嘴巴。
莉蒂西莎对此却习以为常,她对着泽菲尔和卡尔安抚地笑了笑,解释道:“没关系,只是一个大型的隐匿和防护结界而已。跟着我,直接往前走就好了,不会有任何危险。”
说着,她也迈开步子,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的水帘门般,身影没入了那片扭曲的空气之中。
泽菲尔与卡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泽菲尔深吸一口气,对卡尔点了点头,示意他跟紧。随即,泽菲尔率先迈步,向着埃尔莫林和莉蒂西莎消失的方向走去。
当他的身体触碰到那层无形的边界时,一种奇异的感受传来——仿佛真的穿过了一层微凉、带着轻微阻力的“水墙”,皮肤能感受到瞬间的、如同被清风拂过的凉意,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视线在刹那间变得模糊扭曲,但这个过程极其短暂,几乎是在一步跨出之后,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
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卡尔,感受则更为强烈一些,他甚至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才适应了这瞬间的场景切换。
当两人的视线重新聚焦,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即便是心中已有准备的泽菲尔,也不由得呼吸一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卡尔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结界之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依然是在森林之中,但树木的分布显得疏朗了许多,阳光得以更多地洒落下来。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井然有序的村落,而是一片略显杂乱、却充满了生活痕迹的临时营地。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简陋却结实的低矮小木屋,它们大多利用天然的树洞或依靠粗壮树干搭建,覆盖着防雨的树皮和宽大叶片;还有许多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帐篷,有些是用厚实的兽皮制成,有些则是用粗糙的麻布拼接,上面打着不少补丁。空地上,用石块垒砌着一个个简易的灶台,残留着燃烧后的灰烬;晾晒着一些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衣物和采集来的草药;一些简陋的木制工具和陶罐散乱地放在角落。
而更让泽菲尔和卡尔心情沉重的,是营地中的“居民”。
他们看到了莉蒂西莎描述过的种族——
一些身材敦实、留着浓密胡须的矮人,他们围坐在一处火塘边,原本应该闪烁着锻造热情与固执光芒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无神,只是沉默地打磨着一些看起来磨损严重的工具,或者检查着几件带有裂痕的铠甲。他们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与疲惫。
在靠近一处湿润泥地的区域,一些身上覆盖着黯淡鳞片、瞳孔呈竖瞳的蜥蜴人蜷缩在简陋的窝棚里。他们大多显得很安静,甚至有些畏缩,敏感地察觉到了陌生人的到来,警惕地抬起头,吞吐着细长的舌头。一些年幼的蜥蜴人孩子依偎在母亲身边,鳞片显得有些干枯无光。
还有一些背后生有残破或无力耷拉着的羽翼的飞羽族,他们栖息在几棵大树的较低枝桠上,或者依靠在树干旁。他们本该是天空的骄子,此刻却大多低垂着头,眼神中失去了翱翔天际的神采,只剩下对现状的茫然与对未来的忧虑。
除了这三个主要的种族,泽菲尔还敏锐地注意到营地边缘还有一些数量更少的、形态各异的生物,比如几个皮肤如同树皮般粗糙、动作缓慢的森林地精,以及一两个蜷缩在阴影里、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看不清具体形态的瘦小身影。
整个营地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虽然精灵们显然已经尽力提供了帮助——可以看到一些穿着淡绿色长袍的精灵穿梭其中,为伤者换药,分发食物和清水——但那种源自失去家园、前途未卜的深深疲惫与绝望,却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异族居民的脸上和眼神里。他们的精神看起来很差,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伤痕,或是虚弱引起的病容。
埃尔莫林族长就站在他们前方,他的表情异常严肃,那双碧绿色的眼眸扫过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里面充满了不忍与沉重的责任感。他转过身,看向泽菲尔,声音低沉而郑重:
“泽菲尔领主,我们……看看吧。这就是目前聚集在这里,寻求一线生机的朋友们。”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泽菲尔和卡尔的心上。
“好。”泽菲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他紫罗兰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镜头,开始仔细地观察着营地的一切细节,从居住环境,到居民的精神状态,再到他们之间以及他们与精灵救助者之间的互动。
埃尔莫林点了点头,率先迈步,沿着营地中自然形成的小径向前走去。泽菲尔、卡尔和莉蒂西莎紧随其后。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营地里居民们的注意。
当那些矮人、蜥蜴人、飞羽族以及其他种族的成员看到埃尔莫林时,许多“人”挣扎着站起身,或者努力抬起头,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混合着感激与依赖的光芒。他们用各自的语言或生涩的大陆通用语,向着埃尔莫林表达着谢意:
“埃尔莫林族长……”
“谢谢您,族长大人……”
“愿森林保佑您……”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埃尔莫林身后的三人时,则充满了好奇、警惕,以及一丝微弱的、不敢轻易燃起的期待。莉蒂西莎他们大多认识,这位善良的精灵小姐经常来帮忙。但她身后的两位陌生少年……
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胡须编成两条辫子的矮人老者,拄着一根充当拐杖的粗木棍,挡在了埃尔莫林面前(态度很恭敬),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警惕地看了看泽菲尔和卡尔,然后向埃尔莫林问道:“族长大人,这二位是……?”
他的问题,也代表了营地中许多疑惑的目光。
埃尔莫林停下脚步,面对聚集过来的目光,他提高了些许音量,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不大的营地:
“各位朋友,不必惊慌。”他先安抚了一句,然后侧身,将泽菲尔和卡尔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先指向卡尔:“这位是卡尔·雷诺兹,来自雷诺兹商会,是商会会长威廉·雷诺兹先生的小公子,也是我女儿莉蒂西莎的好友。”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泽菲尔,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引荐的意味:
“而这一位……”他顿了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是来自永魔领,现任永魔领的领主,泽菲尔·革律翁公爵。他,同样是我们精灵一族,是我卡洛琳家值得信赖的好伙伴。”
埃尔莫林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些带着惊疑、审视、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神色的面孔,声音沉稳而有力:
“他今日前来,是听说了各位的困境,特意来看望大家,了解情况。他,是来帮助我们的。”
“帮助”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多疲惫而绝望的心灵中,漾开了一圈微小的、却真实存在的涟漪。无数道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位身着灰色长款西装、银发紫眸、气质沉静而非凡的年轻领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