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铸造车间,冷雾还没散尽,电炉的橘红色光就已经穿透雾层,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沈墨心戴着隔热手套,正把按新配比熔炼好的铜块一块块投进炉口,铜块接触高温炉壁时,发出 “滋啦” 的脆响,很快融化成暗红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渣。
“温度升到 1120c了。” 江寻的声音从数据采集仪旁传来,他面前的屏幕分了三个窗口:左侧是三个传感器的实时压力值(爵足 0.12mpa、爵腹 0.1mpa、爵柱 0.11mpa),中间是铜水温度曲线,右侧是浇筑流速模拟图,“再等两分钟,让杂质充分上浮,就可以出铜了。”
沈墨心点点头,用长柄勺轻轻撇去铜水表面的渣,露出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 —— 比上次的铜水更清亮,没有因铁杂质产生的暗黑色絮状物。她转头看了眼陶范,传感器的导线被透明胶带固定在范壁上,像几条银色的细蛇,顺着范体蜿蜒到数据采集仪,屏幕上的压力数值稳定得像凝固了一样。
“出铜!” 江寻突然开口,铜水温度刚好卡在 1115c—— 这是他根据杂质补偿算法算出来的最佳浇筑温度,既保证流动性,又不会让铜胎因温度过高产生气孔。沈墨心立刻端起预热好的石墨勺,对准炉口,江寻则伸手按下数据采集仪的 “记录” 键,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开始跳动:00:00:01。
铜水顺着导流槽流入陶范的瞬间,爵腹传感器的压力值率先跳动:从 0.1mpa 升到 0.15mpa,再缓慢爬向 0.2mpa。“流速控制在每秒 45mL!” 江寻紧盯着屏幕,“比模拟值低 5mL,现在铜水温度还在降,太快会堵。” 沈墨心立刻放缓倒勺的速度,手腕微倾,铜水流速肉眼可见地变缓,屏幕上的流速曲线很快从红色预警区回到绿色安全区。
浇筑到爵柱位置时,意外突然发生 —— 爵柱传感器的压力值骤升到 0.35mpa,远超模拟的 0.3mpa 上限,数据采集仪发出轻微的 “嘀嘀” 警报。“是排气孔堵了?” 沈墨心的声音有点急,手里还端着半勺铜水,不敢停也不敢快。
江寻盯着压力曲线,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不是堵,是铜水在爵柱腔里形成了涡流,压力暂时堆积。” 他调出爵柱的三维模型,在屏幕上圈出一个死角,“你把陶范往右侧倾斜 5 度,让涡流顺着范壁流,我调低电炉温度,减缓铜水流动速度。”
沈墨心立刻照做,双手扶住陶范底座,慢慢向右倾斜。与此同时,江寻按下电炉的 “降温” 键,温度从 1115c以每秒 2c的速度下降。几秒钟后,屏幕上的爵柱压力值开始回落:0.32mpa、0.29mpa、0.25mpa,最终稳定在 0.22mpa,警报声消失了。
“稳住这个角度!” 江寻松了口气,额角渗出细汗,“再浇 10 秒就能填满爵足了。” 沈墨心点点头,手臂保持着倾斜的姿势,直到最后一滴铜水流入陶范,她才轻轻放下石墨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00:01:18—— 比模拟时间多了 18 秒,却刚好让铜水填满了所有腔室。
接下来是漫长的冷却等待。两人没离开车间,江寻把实时采集的数据导入 AI 模型,开始对比 “模拟参数” 与 “实际参数” 的差异:铜水实际流动性比模拟值低 3%,爵柱涡流导致局部压力峰值高 17%,陶范实际散热速度比模拟快 5%。“这些数据得补进模型里。” 他在笔记本上画着修正曲线,“下次再做同类器物,模型就能预判涡流风险,提前给出倾斜角度建议。”
沈墨心坐在旁边,翻看着浇筑过程的视频回放,偶尔指着屏幕说:“你看这里,铜水刚进爵腹时,范壁温度上升比传感器测的快,是不是传感器嵌得太深了?下次可以浅 0.2 毫米试试。” 江寻凑过去看,果然发现范壁表面温度与传感器数据有 0.8c的偏差,立刻在 “传感器安装参数” 里添上 “深度 0.8mm” 的备注。
傍晚六点,陶范终于冷却到常温。江寻和沈墨心一起拿起锤子,小心翼翼地敲开范体 —— 随着陶片簌簌掉落,一尊完整的青铜胚体渐渐显露出来:爵流修长,爵尾微翘,爵柱上的饕餮纹清晰得能看见蜡线缠绕的痕迹,爵足底部没有上次的砂眼,连范线都带着自然的轻微偏移,像极了博物馆里的真品。
沈墨心伸手轻轻摸了摸爵腹,铜胎表面还带着淡淡的金属凉意,没有因温度波动产生的裂纹。“你看这爵柱的纹饰。” 她指着饕餮纹的眼角,“比我手工捏的蜡模还自然,是铜水涡流刚好把蜡线的痕迹压得更柔和了。”
江寻拿出卡尺测量,爵身厚度误差在 0.3 毫米以内,爵足垂直度偏差 0.5 度,完全符合 “古法内核” 的要求。他打开手机,把青铜胚体的照片发给博物馆的合作专家,很快收到回复:“胎体收缩率、范线特征均符合战国中期工艺,比市面上的仿品高两个档次。”
“这就是‘数字 - 物理闭环’的效果。” 江寻把手机递给沈墨心看,屏幕上的照片里,青铜胚体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光泽,“用实际数据修正模拟模型,再用修正后的模型指导工艺,下次就能更精准。”
沈墨心笑着点头,把青铜胚体放进铺着绒布的盒子里:“接下来就是做旧了,你那腐蚀模拟的数据刚好能用上。” 她看了眼窗外,夕阳正慢慢落下,把车间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用了三天时间,解决了之前觉得不可能的问题,好像也没那么难。”
江寻收拾着数据采集仪,屏幕上还显示着浇筑时的压力曲线,像一条起伏的银色河流。他突然觉得,这条曲线比任何完美的模拟图都珍贵 —— 它记录着真实的误差、即时的调整,还有两个人一起解决问题的痕迹。车间里很安静,只有盒子里的青铜胚体,在夕阳下静静散发着属于 “历史” 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