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三刻。
莫岚子和木墩依依不舍地将秦天赐和幽莹送到东城门。
洛宜城因为三面环山,虽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但实际上仅有东城门是唯一出行的出入口,即便是要向西行也是要从此门出去。
秦天赐远远见到城门处站着不少人,封修刃,洛云夕,夏轼,夏元,夏琳,高兴等几个与他交好的都在,遂加快了步子。
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夏萧寒竟也来了。
封修刃率先笑着抱拳,声音依旧洪亮浑厚。
“自古功成属少年,天赐是我洛宜城最杰出的儿郎,此去必能如雏隼腾空,灵蛟入海,他日遨游万里,直上九天亦未尝不可。”
在这些人当中,封修刃最清楚秦天赐的底细和能力,他的话在别人听来也许有些夸大,但他自己却知道,并没有。
“别太在乎慕比斯环的外像形状,你的实力远不止于此……务必记住,在建丑月初十二赶到安康城。”还没等秦天赐说话,洛云夕也自开口叮嘱。
她虽然表情清冷,但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秦天赐先向封修刃回礼道:“‘当关’过赞了,功名成就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能完成心中所愿,天赐就算满足了。”
又向洛云夕点头:“多谢掌院提醒,天赐记住了。”
其他人该说的话昨天也都说了,除了夏萧寒,不过他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自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幽莹独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向远路,等着秦天赐。
秦天赐走出几步,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一搓沙土,让尘土一缕一缕地从自己的指缝间流下。
他左手轻轻翻上右手,再紧紧地将手中的泥土揉碎,让指间沾满了清新的泥土,缓缓在自己额前拂过。
“生来本是无家客,却恋此地是吾乡……”
“洛宜城,是我永远的家。”
说完,他站起身来,恭敬地向着众人深深一鞠。
“‘当关’,掌院,莫师,元爷,你们保重。”
“各位,珍重,天赐去了。”
“天赐,丫头,出息了可别忘了为师……保重啊……”
莫岚子不断挥舞着手,直到再也看不到二人的背影,才偷偷伸手抚了抚布满皱纹的眼角。
……
离开洛宜城,秦天赐心情颇为复杂,以前他做梦都想着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但如今真正走到了这一步,却又心有不舍。
二人一路向着西北而行,因为还未出得大阵范围,秦天赐行进的速度也很慢,想要再多看看这片故土。
待穿过了“恶兽岭”,速度才加快起来,不断向着西面而行。
路上虽有些魂元,但感应到幽莹的气息,早躲得远远的去了,谁又敢冲上前来找不痛快。
晌午时分,秦天赐吃了个素饼,稍作休息就继续赶路,直到夜幕低垂,二人才定下身形,回望来路,已行出了很长的距离,早已离洛宜城远了。
“莹莹,今天先在这里休息吧,过几日咱们要进入‘索牢峰’境内,那里的魂元要厉害很多,到时不妨在那里修行一番。”
因为有了“山海境”的帮助,他对周边的地形道路早已了然于胸,因此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嗯。”
幽莹轻轻颔首,她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除了战斗,秦天赐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灵丝。”
秦天赐双脚一蹬,借助青藤攀上了一棵高大树木,找到一处宽大的横枝,直接躺下休息。
幽莹舞动红纱,漫步而上,依旧是向着漫天星辰临空而卧。
不知过了多久,秦天赐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幽莹一声惊呼,顿时“噌”地一下弹起身来。
“怎么了?!”
他以前与幽莹在外夜宿时从没见过她有如此反应,眼还没睁开就先将灵觉向四面铺去,再定睛看向凌空而立的红纱女子。
幽莹裙纱飘舞,亭亭而立,正背对秦天赐,静静地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洛宜城的方向。
“‘幽迷阵’……破了……”
“什么?!”
“莹莹,你说……”
“大阵……”
“破了!!!”
幽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只是紧紧地盯向那个方向,似乎正凝神感应着什么,片刻后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秦天赐心中蓦地下沉,紧锁着眉头,拼命将灵觉向来路伸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不过他一向相信幽莹,尤其是一名“鬼夜哭”所说的话。
“‘幽迷阵’应该是从内部破的。”
“从内?……难道城中还有奸细?!”
“怎么会?!”
幽莹没再回答,眼神扫向四周,清幽而道:“周围的魂元已有了异动,正向着洛宜城的方向而去。”
秦天赐猛地惊出一身冷汗,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洛南城”的景象,一片被魂元攻破后旧壁残垣的衰败景象。
“我们赶紧回去!!”
他不敢再迟疑,双脚一蹬,疾速跃下高枝,左手青藤缠绕,将他整个人拉扯得在空中飞荡。
幽莹“呼”地一下闪动向前,红影憧憧,瞬间到了他的身旁。
秦天赐出来已快有8个时辰,如今一心赶路,速度放到了最大,比来时倒是要快上许多。
“哐啷!”
正赶路间,秦天赐突然感到一声脆响,“临息园”中的某样东西竟自行爆裂而开,一股幽蓝灵气顿时萦绕在全身。
他觉得自己的灵觉突然间变得极为敏锐起来,延展的距离也不断伸长。
是锦统领的“令符”!
怎么自己爆了!
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转瞬间又被满脑子的忧心给冲散了,根本无暇细想。
随着灵觉提升,秦天赐渐渐感受到了周边魂元的异动,有的甚至还向着他们扑来,仿佛失去了理智。
随手解决掉这些骚扰的魂元,他的担忧更加强烈,向着洛宜城飞速赶去。
……
乌云滚天,飞沙走石,夜风呜咽而啸,发出“呜呜”的低吟声。
前一刻还是晴空星明,转瞬间已是乌云漫天,翻滚压城。
天空偶尔划过一道闪电,宛如恶魔的利爪,又似戏谑般咧嘴狞笑。
城门上,数枚巨大的灵珠点亮了门楼,照得四周一片通明,仿佛是抵御黑云摧城的最后一道光幕屏障。
门楼上站着数十人,皆是肃然而立,默然不语,紧紧望向下方黑压压一片猩红嗜血的眼瞳,没有畏惧和退缩,只有凛然和坚毅。
一道洪亮而浑厚的话音响起,豪气入云,即便风声肆虐,依旧听得清晰。
“诸位,今日之战必是死战,洛宜城虽是山野小城,但我红门将士却不能让人给小觑了,大丈夫死则死尔,喝下这碗酒就要与洛宜城同在……死战到底!”
封修刃仰头一口喝干了碗中烈酒,手中用力,将酒碗捏得粉碎。
众人默然不言,毫不犹豫地大口喝下了自己的酒。
“哐啷……哐啷……”
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响彻城头,巍巍正气奔涌升腾,直有入云拔山之势。
“好!”
一杆乌金长戟忽地从城头破风而下,直直插在了城下路中,封修刃一甩阔衣,当先一人跃下门楼。
众魂元早已觊觎城中美味多时,不顾一切地奔涌上前。
“喝!”
封修刃大喝一声,提起乌金长戟,一人独立,威风凛凛,金色灵气奔涌而出,其中伴有些许星光亮白宿气,正是异变灵气“天歌”。
这杆乌金戟名作“忠勇”,是封修刃自己给起的名字,正如这支戟会永远忠于他本人一样,他也将永远忠于这片土地,这座城。
一众魂元微愣了片刻,又蜂拥向他扑去。
门楼上众将士并未上前,他们都知道,“当关”正要凝聚玄斗气值。
叶倾眉双目凛然冷厉,用嘴轻咬着手腕处的束带,将之系紧。
“呜……呜……”
呜鸣声骤然大作,众多风轮从封修刃腰间金属偃盒中飞出,在空中飞旋。
他将长戟往地上一插,双手快速结印,豪声而吟:
“大鹏一鸣同风起,直破云霄入九天……”
“噌!”封修刃双目豁然金光大盛,袖内一股磅礴金色灵气蓦地卷向空中风轮。
“斗玄·大风火之术!”
“啾……”一声清脆兽鸣撕裂夜空,一头金翅大鹏振翅高鸣,傲视下方。
“去!”封修刃挥臂大喝。
金翅大鹏双目骤然闪亮,如有雷霆奔涌全身,金色羽翅轰然扇动,猛然冲向魂元。
“嘶……嗷……”
大鹏所过之处,晶白宿气闪亮不断,一片哀嚎。
封修刃用手卷起战戟,当先而冲,一人一戟一鹏,宛如城守战神,独有万夫莫当之勇。
那些冲锋而来的魂元同样红了眼,疯狂而不顾一切地向着封修刃和金色大鹏涌去,拼命撕咬爪击。
数十息后,金翅大鹏灵势耗尽,渐渐变得暗淡下来,化作一阵风轮又飞回到了封修刃的偃盒中。
眼见周围魂元越聚越多,越围越密,封修刃的气度反倒愈加沉稳,双手缓慢而凝重地一一结印,口中朗声而念:
“以吾辈之热血,”
“护我家土,”
“战……至……终……”
他双目圆睁,灵势如山,大声爆喝:
“斗门·一力当先……”
“开!”
巨大符轮轰然而出,两颗金色火睛倏地燃起雄浑烈焰旋转飞动,一道伴着罡正肃杀之势的强大音波向前方汹涌奔去,仿佛震天宏音,响彻四野。
空中的乌云仿佛也被震得塌下一块,周边的魂元踉踉跄跄,身形不稳,一阵昏旋摇摆,实力稍弱一些的直接就炸体崩散,亮起一片宿白。
“噌噌噌噌……”一众清脆玄音从门楼上传出。
“红门将士……”
“战斗!”
城门上数十道光影飞身而下,冲入黑暗的潮涌中,用自己的微光抵御那只伸向身后家园的魔爪……
心中唯有一念,
红门守则第一条:
万难,
我为先!
……
……
(下一章更精彩:城破家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