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夜色如墨,金陵城东华坊赵府深处书房外的庭院,静得能听见露水滴落树叶的声音。
烛光透过窗棂,将赵秉钧伏案的身影投在窗纸上。
突然,庭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是一张毫无特征的灰色面具,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赵秉钧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涅盘境强者的威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蓄势待发,锁定了院中的不速之客。
“阁下是谁?夜闯本官府邸,意欲何为?”
赵秉钧的声音冰冷,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他并未立刻发作,能如此悄无声息潜入他府邸深处的人,绝非寻常之辈。
“溟殿,寂灭。”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赵秉钧周身凝聚的气息微微一滞。溟殿!太渊皇朝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暗利刃!四大分殿掌令之一,寂灭!
赵秉钧眼中寒光更盛,但那份即将爆发的杀意却收敛了几分,转化为极致的警惕。
他冷笑一声:“原来是溟殿的寂灭掌令。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凭你的身份,本官就不敢杀你?或者,只需本官一声长啸,惊动巡防营乃至皇室老祖,你以为你能走得掉?”
寂灭似乎轻笑了一下,但那笑声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赵首辅自然不会怕我这点微末修为。喊人?或许是个选择。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威胁:
“在我死或者被擒之前,首辅觉得,远在武威关的令郎赵仲宣公子,以及关内那些赵氏一族的精英子弟,会不会先一步为我陪葬呢?”
赵秉钧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周身气息一阵剧烈波动,书房内的烛火疯狂摇曳!
赵仲宣,他的第三子,也是他最看重、悉心培养的接班人,此刻正身处武威关那个巨大的绞肉场!还有众多赵氏子弟也在军中效力!
“你威胁我?”
赵秉钧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怒意。
“并非威胁,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寂灭的声音毫无起伏:“我溟殿既然能让我来到首辅面前,自然在武威关也做了些许安排。或许无法立刻破关,但让某些特定的人意外战死,还是能做到的。首辅…要赌吗?”
赵秉钧死死盯着寂灭,胸膛微微起伏。他不敢赌!赵仲宣是他的心头肉,更是赵氏家族未来的希望!武威关局势危急,若再有溟殿暗中下黑手…
寂灭继续道:
“再者,首辅以为,我孤身前来,会没有万全准备?即便首辅此刻全力出手,或许能重伤我,但我有七成把握可以遁走。届时…来自整个溟殿,乃至太渊皇朝的疯狂报复,不知首辅…以及首辅的家族,能否承受得起?”
这话如同冰水,浇灭了赵秉钧心中最后的冲动。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赵秉钧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寂灭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平静开口:
“我主太渊皇帝,求贤若渴。首辅大人乃人中之杰,困守大胤这艘将沉之船,岂不可惜?我主愿为首辅敞开大门。”
“至于雍亲王杨天佑那边,”
寂灭顿了顿,抛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我们也已取得联系。他亦对当今陛下多有不满。我主愿意支持杨天佑…坐上大胤的皇位。而代价嘛…”
寂灭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
“仅仅是已被我军攻陷的青云府,以及…金霞府剩下的那点残破疆土。用这两府之地,换一个听话的属国皇帝,以及首辅您这样的大才投效,我主觉得非常划算。”
“你说什么?”
赵秉钧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太渊竟然和杨天佑有勾结?还要支持他篡位?!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
但随即,无边的愤怒涌上心头:
“荒谬!尔等鼠辈,竟敢妄图颠覆我大胤国本!想让本官与尔等勾结,背叛陛下,做那千古罪人?休想!”
寂灭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再次陷入僵持,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过了好一会儿,寂灭忽然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石桌上赵秉钧之前独饮时用的茶杯。
“首辅大人何必动怒。如此良夜,打打杀杀太过无趣。”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不如…先尝尝首辅您自己的这杯茶如何?味道…想必很特别。”
赵秉钧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猛地大变!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杯自己方才还饮用过的茶水,又猛地看向寂灭!
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怎么下的毒?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如果寂灭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他下毒,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同样能轻易对武威关的赵仲宣下毒手?刚才那些威胁,并非空言!
这一刻,赵秉钧真正感受到了对方的可怕和无所不用其极。
最终,赵秉钧周身澎湃的气息一点点沉寂下去,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缓缓坐回椅子上,脸色灰败,不再看那杯茶,也不再看寂灭。
寂灭看着他的反应,知道火候已到。他缓缓后退,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首辅大人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着答复。”
冰冷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缠绕在赵秉钧的心头。
“我…还会再来的。”
话音落下,庭院中已空无一人,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卯时初刻,天色微熹,金陵城西的街巷渐渐苏醒,弥漫着清晨的寒意与早点铺子蒸腾的热气。
一家不起眼的包子铺前,热气腾腾的蒸笼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衫、背着简单行囊的书生,瑟缩着肩膀,似乎不耐清晨的寒冷,踱步到了铺子前。
他面容普通,带着几分旅途的疲惫和外地人的拘谨,身上丝毫感受不到任何修为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