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鸦那句“被跟上了”像根针，扎得所有人汗毛倒竖。
刚才光顾着赶路和提防紫薇垣，根本没留意四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静。
那雾气浓得跟兑了墨汁的牛奶似的，悄无声息地漫过来，把林子裹得严严实实，三五步外就啥也看不清了。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近，像是无数只脚在落叶和烂泥里搅和，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是什么东西？”
欧阳雪声音抖得不成调，死死抓住旁边一块湿滑的石头。
“管他是什么，肯定不是请咱们去吃席的！”
裴九霄啐了一口，忍着腿疼想站稳，结果差点把扶着他的离鸦带一趔趄。
墨言把背上的苏芷往上托了托，空着的手紧握短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浓雾。
他能感觉到，那阴冷黏腻的气息几乎无孔不入，带着股沼泽底下埋了八百年的腥腐味儿。
离鸦眯着眼，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脸色更沉了：
“是‘腐髓蛭’……妈的，这玩意儿不是只在沼泽深处烂泥潭里窝着吗？怎么跑边缘来了？”
“腐髓蛭？”
墨言显然听过这名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啥玩意儿？”
裴九霄没听过，但不妨碍他觉得这名字恶心。
“一种虫子，不大，也就手指头长，喜欢成群结队。”
离鸦语速飞快地解释，手里的梭镖握紧了。
“平时吸食腐肉烂泥里的精气，但更爱活物体内的生机和……真元！它们口器带毒，能麻痹猎物的同时，把卵产进去……”
他话没说完，前方雾气里，猛地窜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速度极快！
直奔最前面的离鸦面门！
离鸦反应更快，手腕一抖，一枚黑色梭镖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出！
“噗嗤！”
那团东西被精准地钉在了旁边一棵歪脖子树上。
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条长得极其恶心的虫子，身体像放大了的水蛭，软趴趴黏糊糊，呈现一种腐烂内脏的暗红色。
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巨大的、布满一圈圈细密锯齿的吸盘口器，正徒劳地张合着，流出墨绿色的粘液。
被梭镖钉住的身体还在疯狂扭动。
“就这？”
裴九霄刚想说也没多厉害，就看到被钉住的虫子身体猛地鼓胀起来，然后“噗”一声轻响，爆开了！
没有血肉横飞，爆出来的是几十上百只米粒大小、同样长着吸盘口器的黑色小虫，如同被惊扰的蚊蚋，嗡地一下散开，朝着最近的离鸦扑去！
“小心！它会分身！”
离鸦低骂一声，另一枚梭镖已经挥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乌光，将大部分小虫扫落。
但仍有几只漏网之鱼沾到了他的衣袖上，那粗布衣服瞬间就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这鬼东西！”
离鸦赶紧拍打衣袖，脸色难看。
而就这么一耽搁，四周雾气里，那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已经变成了轰鸣！
无数团同样的黑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的雾气中涌了出来！
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
这几个散发着鲜活生命气息的“大餐”！
“背靠背！别让它们近身！”
墨言大吼，短刃舞成一团光，将扑向他和苏芷的虫群斩落。
刀刃砍在那些软体虫身上，手感恶心至极，像是切进了充满粘液的橡胶。
离鸦也发了狠，两枚梭镖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上下翻飞，织成一片死亡的乌光网络，靠近的腐髓蛭纷纷被绞碎。
但他脸色也越来越白，显然这种高强度的精准攻击消耗极大。
裴九霄挥舞着随手捡来的粗树枝，胡乱拍打着，倒也砸碎了不少。
但他行动不便，很快腿上、身上就爬上了几只，那虫子口器一沾肉，立刻就往里钻，疼得他嗷嗷直叫。
用手去扯，结果虫子没扯下来，反而把手掌也划破了，墨绿色的毒液渗入，整只手都开始发麻。
欧阳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会闭着眼睛尖叫，挥舞着手臂，要不是墨言和离鸦有意护着，她瞬间就能被虫潮淹没。
这样下去不行！
虫子的数量太多了，杀不完！
一旦被突破防御，瞬间就会被吸干！
墨言一边挥刀，一边焦急地看向背上的苏芷，她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像纸。
决不能让她被这些虫子碰到！
就在这时，一只腐髓蛭趁着墨言格挡正面虫群的空隙，从侧面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弹射而起，直扑苏芷垂落在墨言肩颈处的头发！
眼看就要沾上！
突然——
苏芷体内那滴沉寂的星辉，仿佛感应到了外界极度污秽邪恶的侵袭，自发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星辉微光，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极速荡漾开来，扫过周围三尺范围。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疯狂扑来的腐髓蛭，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动作猛地一僵。
随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身体表面冒出黑烟，像是被某种纯净的力量瞬间净化了一般，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就连已经爬到裴九霄腿上、正往肉里钻的那几只，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缩，从他伤口里脱落下来，掉在地上迅速焦黑死亡。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虫潮的攻势为之一滞！
墨言和离鸦都愣住了，看向苏芷。
“星辉……还有这效果？”
离鸦惊讶地挑眉，随即眼神更加复杂。
墨言则心中一紧，这显然是星辉自发的护主行为，但每一次动用，都可能加剧苏芷的负担！
“有用！围着苏姑娘！”
裴九霄忍着腿上和手上的麻痛，赶紧往墨言身边靠。
果然，那些腐髓蛭似乎对苏芷身上散发出的那丝微弱的星辉气息极为忌惮，在三尺之外焦躁地徘徊，嘶鸣着，不敢再轻易上前。
虫潮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以苏芷为中心的安全区。
压力骤减。
“趁现在！冲出去！”
离鸦抓住机会，梭镖开路，朝着虫潮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猛冲。
墨言背着苏芷紧随其后，裴九霄和欧阳雪连滚带爬地跟上。
那些腐髓蛭不甘心地跟在后面，嘶鸣着，却始终不敢越过那无形的界限。
几人拼命狂奔，不知跑了多远，直到彻底听不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虫鸣，周围的雾气也渐渐变淡，才敢停下来。
一个个瘫在地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冷汗，喘得像是破风箱。
裴九霄看着自己腿上和手上那几个已经开始发黑溃烂的小伤口，骂骂咧咧：
“真他娘的晦气！这鬼地方，净出些幺蛾子！”
离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梭镖，又看了看墨言背上依旧昏迷的苏芷，眼神闪烁：
“星辉能克制这些阴秽之物……倒是意外之喜。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墨言。
“她这状态，撑不了多久了。得尽快找到那老头儿。”
墨言何尝不知。
他感觉苏芷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微弱了。
他抬头看向离鸦，声音沙哑：
“还有多远？”
离鸦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左前方一片看起来更加幽深、树木也更加扭曲古老的山岭：
“那边，‘沉骨林’。那老头儿经常在那片活动。不过……”
他顿了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色收敛了，露出罕见的严肃。
“那林子比沼泽还邪乎，据说进去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而且里面……有东西。连我们‘守墓人’一般都不太愿意深入。”
墨言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那片山岭被一层淡淡的、不祥的灰紫色瘴气笼罩着，寂静无声，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他没有犹豫。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