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水铺那股子让人心慌的阴霾，两人一头扎进了莽莽山林。
晨雾还没散尽，林子里湿漉漉的，树叶上的水珠滴进脖子里，冰得人一激灵。
裴九霄走在前面，挥着根捡来的树枝打掉挡路的蛛网和露水，嘴里也没闲着：
“我说苏大小姐，您那脚程能不能快点？照这个走法，天黑都翻不过前面那座山。”
苏芷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帷帽早就摘了，小脸跑得通红。
她没好气地回嘴：“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属猴子的？有本事你背我啊！”
“想得美！”
裴九霄回头乜了她一眼，嘴角却有点压不住的笑意。
“小爷我金贵的背，是给你当牛做马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下意识地放慢了点脚步，时不时伸手拉她一把，帮她跨过横在地上的烂木头或者陡坎。
苏芷嘴上不服，手却抓得挺牢。
走到日头升高，两人找了个有溪水的地方歇脚。
苏芷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裴九霄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
他撩起衣摆擦了擦脸，露出紧实的腰腹，上面还有几道之前留下的浅浅伤痕。
苏芷眼神飘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裙摆，耳朵尖有点热。
裴九霄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他灌了几口凉水，神色却凝重起来。
他撩起自己左臂的袖子，只见昨天被行尸抓破的地方，伤口周围的皮肤隐隐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灰色，虽然没化脓，但摸着有点发硬，微微发麻。
“怎么了？”苏芷注意到他的异常，凑过来看。
一看那伤口，她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颜色……跟山神庙那死者身上的有点像！
“没事，小伤。”裴九霄想把袖子放下，却被苏芷一把按住。
“别动！”
苏芷急了，也顾不得避嫌，仔细查看伤口。
“这不对劲！可能沾了尸毒或者煞气！”
她想起兽皮卷上的记载，有些邪祟造成的伤口，会残留阴毒，不及时处理，会侵蚀筋骨，甚至迷乱心神。
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是在石室顺手拿的，标签写着“清心散”，也不知道对症不对症。
倒出点粉末想给他敷上，裴九霄却躲开了。
“省着点吧，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用。”他满不在乎。
“一点麻痒而已，死不了。”
“裴九霄！”苏芷真火了，瞪着他。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你要是倒了，我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裴九霄看着她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别开脸，闷声道：
“啰嗦……那你快点。”
苏芷这才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敷上药粉。
她的手指很轻，带着点凉意，触碰到皮肤时，裴九霄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却没再躲闪。
敷完药，苏芷又拿出那三根木针，犹豫了一下说：
“兽皮卷上说，用定神针法刺穴，可以驱散阴邪残留。我……我试试？”
裴九霄看着那细长的木针，嘴角抽了抽：
“你行不行啊？别把我扎瘫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芷被他激得那点紧张也没了，凝神静气，回想针诀，找准他手臂上一个穴位，稳稳地扎了下去。
一针下去，裴九霄只觉得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针钻进皮肤，手臂上那种麻痒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嘿？还真有点门道！”他有点惊讶。
苏芷松了口气，又依法施了两针。
三针完毕，伤口周围的青灰色似乎淡了一些。
她额角渗出细汗，这针法确实耗神。
“谢了。”裴九霄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舒服多了，语气也软和了些。
休息够了，两人继续赶路。
这次裴九霄明显安静了不少，偶尔回头看看苏芷跟上没有，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
下午，他们翻过一道山梁，发现山下竟然有一条看起来还算官道的土路。
更让人意外的是，路上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正在歇脚，几十辆货车，上百号人，熙熙攘攘。
“有商队！”苏芷眼睛一亮。
“我们能不能混进去？这样走路安全些，说不定还能打听到点消息。”
裴九霄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对劲。你看那些护卫，眼神太厉，站姿也太稳，不像普通商队的护院，倒像是……练家子，甚至有点像行伍出身。还有那些货车，压得车辙那么深，装的恐怕不是寻常货物。”
经他这么一说，苏芷也看出了蹊跷。
这商队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肃杀之气。
“那怎么办？绕过去？”
“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九霄拉着她，准备从山林里悄悄绕过商队。
然而，就在他们刚要转身的时候，商队里一个穿着锦袍、像是管事模样的人，似乎无意间朝他们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目光锐利，带着审视，虽然只是一瞬就移开了，却让裴九霄心里一沉。
“被发现了？”苏芷也感觉到了。
“不一定，但不能再待了，快走！”
裴九霄拉起苏芷，迅速退入密林深处。
两人在林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才敢停下。
刚松了口气，裴九霄却突然捂住左臂伤口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冷汗。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苏芷担心地问。
裴九霄脸色发白，摇了摇头：
“不是疼……是痒，钻心的痒，好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他猛地扯开袖子，只见刚才敷药的地方，皮肤下的青灰色不仅没退，反而像活物一样，隐隐扭动起来，形成了几道诡异的、如同符文般的细线，正朝着肩膀方向蔓延！
苏芷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绝不是普通的尸毒！
兽皮卷上记载过一种更阴邪的东西，叫“蚀心咒”，能附着在伤口上，侵蚀心脉，最终将人变成施咒者的傀儡！
难道裴九霄中的是这个？！
“裴九霄！你看着我！”
苏芷声音发颤，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别怕！我有办法！你信我！”
裴九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他抓住苏芷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声音嘶哑：
“苏芷……快……走……我好像……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