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过葬灵渊的断壁残垣时，楚尘腕间的莲纹正随着朝阳流转着暖金光泽。他低头看着掌心发烫的白色晶体，那些在识海中亮起的碎片坐标如同引路星，其中最亮的三点正位于葬灵渊深处，与誓约碑的方向隐隐呼应。
“我去加固万灵阵。”云鹤将阿木护在身后，指尖掠过少年臂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的皮肉下仍有淡淡的黑气游走，“血祭阵虽破，但地脉翻涌，这些残留的邪气会顺着灵脉扩散。”他将一枚刻着防风咒的木牌塞进阿木手里，“看好楚尘，别让他乱动。”
阿木用力点头，左手紧紧攥着木牌，右手却悄悄扯了扯楚尘的衣角。楚尘望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刚才少年强撑着催动草木灵力的模样，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去帮云鹤吧，我能照顾自己。”
“可是你的灵力……”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亲眼看见楚尘刚才呕出的血珠落在草叶上，竟让那些新生的嫩芽瞬间枯萎，“七色花只剩最后一片花瓣了，要留到最要紧的时候……”
楚尘笑着晃了晃掌心的白色晶体，晶体表面的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闪烁：“净化后的碎片能中和邪气，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话虽如此，丹田传来的阵阵绞痛却在提醒他，刚才强行灌注灵力的举动已伤及根本，若不是世界树灵力在缓慢修复经脉，恐怕此刻早已瘫倒在地。
云鹤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却更多的是信任。楚尘望着他转身走向万灵阵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玄真子消散前的模样——执念如毒，一旦生根便会啃噬人心，可这世间总有比执念更重的东西，比如云鹤守护万灵阵的决绝，比如护灵阁弟子冲向血祭阵时的义无反顾。
“走吧，去誓约碑。”楚尘扶着阿木的肩膀站起身，白泽的虚影在他肩头若隐若现，独角上的莹光比先前黯淡了许多。刚才共享信息流几乎耗尽了白泽的灵力，此刻连维持显形都有些吃力。
“那枚灵木核心……”白泽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沈清和的灵力并未完全消散，它与碎片产生了共鸣。”它晃了晃脑袋，角尖指向葬灵渊深处，“誓约碑下镇压着最早的地脉节点，那里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楚尘想起玄真子与沈清和的过往，那些被白泽传入识海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藏书阁的窗棂漏下月光，两个白衣少年隔着棋盘对坐，沈清和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绿色的灵木，玄真子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他含笑的眉眼间；后来灵木被雕成莲座，沈清和说“此木伴我百年，赠你作个念想”，玄真子接过时，指腹反复摩挲着莲座的纹路，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执念若是用错了地方，便成了魔。”楚尘轻声叹息，脚下的土地突然传来轻微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他低头看去，只见那些尚未褪色的阵纹正在晨曦中扭曲，原本猩红的线条里渗出淡金色的光点，顺着地缝缓缓流向誓约碑的方向。
阿木突然指着前方惊呼：“楚尘哥哥，你看！”
楚尘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断墙后闪过一抹熟悉的灰影。那身影佝偻着背，手里拄着半截断裂的拐杖，正是之前在护灵阁外遇见的独眼老者。他似乎察觉到被注视，猛地转身钻进废墟深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慌乱。
“是他！”阿木想要追上去，却被楚尘一把拉住。
“别追。”楚尘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他身上没有邪气，倒像是在……引路？”刚才老者转身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对方空荡荡的左袖里露出半截染血的布条，那布条上绣着的莲纹，竟与沈清和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白泽的独角突然亮了亮：“他身上有清和的灵力残留，很淡，但很纯净。”它打了个哈欠，“而且他在往誓约碑的方向走，跟着就是。”
两人一兽顺着老者留下的踪迹穿过层层废墟，越靠近葬灵渊深处，空气中的草木气息便越发浓郁。那些在血祭阵中枯萎的古木竟抽出了新芽，嫩绿的枝叶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欢迎久违的晨光。楚尘注意到，这些新生的草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根系在地下交织成网，隐隐构成了与万灵阵呼应的纹路。
“是阿木的灵力在起作用？”楚尘看向身边的少年，只见他掌心正渗出淡淡的绿光，那些绿光顺着他的指尖融入大地，让脚下的泥土泛起湿润的光泽。
阿木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刻意催动灵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云鹤说过的话——草木精灵与地脉同息，当大地渴望生机时，他们的灵力便会自然流淌。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沉闷的碎裂声。楚尘加快脚步绕过最后一道断墙，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誓约碑矗立在一片圆形的空地上，碑身布满剑痕与裂痕，原本刻满符文的表面剥落了大半，露出内里青黑色的岩石。独眼老者正跪在碑前，手里捧着一块残缺的石碑碎片，碎片上的“誓”字被血色浸染，却仍能看清笔锋间的决绝。他的拐杖倒在一旁，断裂处渗出的不是木屑，而是淡青色的汁液，与沈清和灵木核心渗出的液珠一模一样。
“您是……护灵阁的人？”楚尘缓步走上前，注意到老者背上的行囊里露出半截泛黄的典籍，封面上的“护灵”二字已模糊不清。
老者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碎片轻轻按在誓约碑的缺口处。令人惊奇的是，碎片竟与碑身完美契合，那些被血色覆盖的符文开始发出微光，将老者的侧脸照得一片通明。楚尘这才看清，他浑浊的独眼里布满血丝，眼角的皱纹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老阁主临终前说，若有一天血祭阵重现，便带着这块碎片来誓约碑。”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展翅的仙鹤，正是护灵阁长老的信物，“他说，能让莲纹共振的人，才是真正能解开执念的人。”
楚尘接过令牌的瞬间，识海里突然涌入一股温和的灵力。那灵力顺着经脉游走，竟让丹田的绞痛减轻了许多。他低头看向令牌背面，那里刻着一行小字：清和守誓，玄真护碑，此心不渝，此念不灭。
“老阁主是……”
“沈清和座下最后一位弟子。”老者终于转过身，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露出手腕上与楚尘相似的莲纹，只是那莲纹早已失去光泽，“当年玄真子叛出护灵阁，是老阁主亲手将他封印在葬灵渊，也是老阁主用本命灵力护住了这块誓约碑碎片，说要等一个能让莲纹重辉的人。”
楚尘突然明白过来。沈清和并非魂飞魄散，他的灵力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在护灵阁弟子的血脉里，在誓约碑的符文里，在那枚被一分为二的玉佩里，甚至在玄真子用伴生灵木炼制的骨伞中。这份灵力跨越百年，只为等待一个能终结执念的契机。
“血祭阵的根基是地脉深处的噬灵珠碎片。”老者指向誓约碑底部，那里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黑红色的光芒，“玄真子以为用冤魂能激活碎片，却不知碎片真正的钥匙，是清和留下的誓约之力。”
楚尘低头看向掌心的白色晶体，晶体表面的纹路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其中三道最亮的光点正位于缝隙深处，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与誓约碑的符文产生共鸣。他想起白泽说过的话，净化后的碎片成了坐标，而誓约碑，便是放大这坐标的媒介。
“您知道其他碎片的下落吗？”阿木忍不住问道，他看着老者行囊里的典籍，突然想起藏书阁里那些关于噬灵珠的残卷，“云鹤先生说，必须集齐所有碎片才能彻底净化地脉。”
老者摇了摇头，将那本泛黄的典籍递给楚尘：“这里面记载着碎片的来历，却没有具体的位置。但老阁主说过，极北冰原的碎片与龙族有关，南疆沼泽的碎片藏在毒瘴深处，至于中原的两枚……”他顿了顿，独眼里闪过一丝忧虑，“恐怕已落入玄真子的旧部手中。”
楚尘翻开典籍，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噬灵珠的起源——那是上古时期用来镇压地脉煞气的灵物，后来因天地异变碎裂成八片，其中一片被沈清和封印在誓约碑下，也就是玄真子血祭阵的核心。而典籍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残缺的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三个地点，正是葬灵渊深处、极北冰原和南疆沼泽。
“这地图……”
“是老阁主亲手绘制的。”老者的声音带着缅怀，“他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净化后的碎片来完成未竟的事。”他站起身，将拐杖捡起来递给楚尘，“这拐杖是用伴生灵木的枝桠做的，能感应清和的灵力，或许能帮你找到剩下的碎片。”
楚尘接过拐杖，只觉得入手温润，杖身上的莲纹竟与自己腕间的印记产生了共鸣。他望着老者空荡荡的左眼，突然想起护灵阁那些被玄真子残害的弟子，轻声问道：“您的眼睛……”
“是当年为了保护誓约碑碎片，被玄真子的旧部伤的。”老者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但值得，你看，天亮了，不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誓约碑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楚尘掌心的白色晶体与碑身碎片同时爆发出金光，那些刻在碑上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地面的缝隙蔓延开去，将葬灵渊深处的三道光点照得愈发清晰。而楚尘的识海里，原本模糊的地图正在自动补全，极北冰原的冰川、南疆沼泽的毒瘴、中原的山脉河流，都渐渐显露出具体的轮廓。
“看来誓约碑认可你了。”老者望着楚尘腕间亮起的莲纹，独眼里流下两行清泪，“老阁主，您看到了吗？执念已了，地脉将宁……”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竟开始变得透明。楚尘这才发现，老者身上的灵力正在顺着誓约碑的符文流淌，与那些新生的草木灵力融为一体。原来他早已油尽灯枯，全靠沈清和留下的灵力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只为将碎片与典籍交到合适的人手中。
“前辈！”阿木伸手想要抓住老者，却只握住了一把散落的光点。那些光点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融入誓约碑的符文里，让碑身的裂痕渐渐愈合。
楚尘握紧手中的拐杖与典籍，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突然明白了沈清和那句“够了”的深意。所谓放下，并非遗忘，而是让执念归于尘土，让守护的心意化作滋养新生的力量。
远处传来云鹤的呼喊声，他的身影正朝着誓约碑跑来，身后跟着万灵阵的灵光，将整片空地照得如同白昼。楚尘抬头望向天空，朝阳已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穿过云层，落在誓约碑新生的符文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楚尘！”云鹤跑到他身边，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万灵阵稳固了！地脉的邪气正在消退！”他注意到楚尘手中的典籍与拐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
“护灵阁的前辈留下的。”楚尘将典籍递给他，掌心的白色晶体仍在发烫，识海里的地图已完全清晰，“我们该出发了，去集齐剩下的碎片。”
云鹤翻开典籍，当看到最后一页的地图时，眼中闪过了然：“我去中原，那里有我当年埋下的传讯符，或许能找到玄真子旧部的踪迹。”
“那我去南疆沼泽！”阿木举起手，掌心的绿光与誓约碑的符文遥相呼应，“我的草木灵力能驱散毒瘴，而且典籍上说，那里的碎片与一种叫‘腐心草’的灵植共生。”
楚尘看向极北冰原的方向，那里的光点在识海中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我去冰原。”他握紧手中的拐杖，杖身的莲纹正随着他的心意轻轻发烫，“白泽说，那里的碎片与龙族有关，或许能找到关于世界树的线索。”
三人相视一笑，仿佛昨夜的惨烈从未发生。誓约碑的嗡鸣渐渐平息，碑身上的符文重新隐入石质，只留下淡淡的金光流转，如同大地的脉搏。楚尘知道，当他们再次回到这里时，必须带着所有碎片，让噬灵珠重归完整，让葬灵渊真正恢复宁静。
朝阳越升越高，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楚尘最后看了一眼誓约碑，转身朝着极北冰原的方向走去。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坚定，与远处万灵阵的灵光、身边草木的生长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新的序曲。
前路漫漫，或许还有更多的执念与黑暗在等待。但当第一缕阳光落在楚尘掌心的白色晶体上时，他无比确定，只要心中的光不灭，总有一天，所有的黑暗都会被驱散。
毕竟，天亮了。而他们，正朝着光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