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西游记》,严初讲的正是那全书最为酣畅淋漓、也最是让人唏嘘的篇章——
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人一棒,独战十万天兵天将!
直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她将大圣爷的桀骜不驯、神通广大描绘得淋漓尽致。
台下听众的心,也如同坐上了翻滚的云霄飞车,随着她的讲述跌宕起伏:
听到大圣挥舞金箍棒,将巨灵神打得抱头鼠窜,将哪吒三太子逼得手段尽出时,
满堂皆是倒抽冷气之声,随即爆发出阵阵喝彩与惊叹!
听到大圣被那太上老君暗算,推入八卦炼丹炉中,承受七七四十九日三昧真火焚烧时,
众人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眉头紧锁,面露揪心与不忍,仿佛能感受到那灼肤蚀骨的痛楚。
待听到大圣非但未被炼化,反而因祸得福,炼就了一双能辨妖邪的火眼金睛,一脚蹬翻炼丹炉跳将出来时,
满堂又是压抑不住的叫好与欢呼!
而当严初模仿着大圣那顽劣跳脱的性子,讲到他在如来佛祖的巨掌之中,
得意洋洋写下“齐天大圣,到此一游”,甚至还撒了泡猴尿为记时,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然而,笑声未落,情节急转直下。
佛祖翻掌化为五行大山,轰然压下,将那无法无天的猴王牢牢镇于山下,动弹不得……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茶楼,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住,一颗心高高悬起,迫切地想知道那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究竟要如何脱困?
严初将众人意犹未尽、抓心挠肝的表情尽收眼底,恰到好处地在此处刹住了车。
她拿起惊堂木, “啪”地一声脆响!
“齐天大圣后续如何脱离那五指山?”
“又是如何与那唐僧、猪八戒、沙和尚、白龙马师徒五人相遇,西天取经,历经那九九八十一难?”
“其中又有多少精彩绝伦、啼笑皆非的故事?”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吊足了胃口:
“——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也不管台下如何哀嚎挽留,她利落地功成身退。
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柳元的方向,冲他飞快地使了个“跟上”的眼色,便脚步轻快地溜下了说书台。
直到寻了个无人的僻静角落,严初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长长吁出一口气,
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墙边,用手当扇子对着自己泛红的小脸猛扇风。
好家伙!
这说书真是个力气活!
情绪要饱满,动作要到位,还得时刻把控全场节奏。
她得亏今天睡到了日上三竿,攒足了精神头,
否则这娇生惯养的小身板,连续讲上近两个时辰,非得累瘫在台上不可!
此刻只想窝在这角落里好好回回血,顺便……等着那条主动游过来的“大鱼”。
柳元循着方向寻来时,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惊叹,
一边走一边轻轻鼓着掌,那掌声不大,却足够表达他内心的激赏。
“严姑娘的故事当真是精彩绝伦,每每听来,都令在下心潮澎湃,钦佩不已。”
他言语诚恳,举手投足间皆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激赏。
他原以为昨日那美猴王横空出世、闯龙宫夺定海神针的桥段已是足够惊艳,
没想到今日这“大闹天宫”的戏码更是波澜壮阔,将那份桀骜不屈、挑战权威的反抗精神描绘得淋漓尽致,
听得他这等自诩见识不凡的商贾之子都心驰神摇。
“今日,”
他含笑望向严初,姿态放得愈发谦和,
“在下可还有幸,能请严姑娘赏脸,共用一顿便饭?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表达谢意。”
站在一旁的赵鹿儿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就要替严初点头应承下来。
这等与永昌号少东家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谁知严初却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歉意,婉拒得干脆利落:
“多谢柳公子美意,不过今日实在不巧,我已另有安排,怕是无法赴约了。不如改日吧?”
她话锋一转,抛出一个诱人的饵,
“待我得空,定提前给柳公子预告一个全新的故事——关于三国时代,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英雄群像剧,保证不比这《西游记》逊色!”
柳元眼中那明亮的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连带着语气都沉闷了几分,透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既然严姑娘今日有事,那……在下也不便强求了。”
顿了顿,带着几分不甘与期待,追问道:
“只是……不知明日,姑娘可否务必将时间留给在下?”
“没问题!”
严初答应得爽快,笑容明媚。
见她应允,柳元心思立刻活络起来,斟酌着措辞,提出了更进一步的邀请:
“方才听严姑娘提及那‘三国英雄’的故事,实在令人心向往之。”
“只是这茶楼环境嘈杂,人多眼杂,姑娘连讲两个时辰想必也甚是疲累。”
“不如……明日请姑娘移步寒舍?府上虽算不得豪奢,倒也清静雅致,定能让姑娘讲得舒适,在下也能听得尽兴。”
严初闻言,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先回头与赵鹿儿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犹豫,分明是闪烁着“鱼儿上钩了”的狡黠与势在必得。
待她再转过头面向柳元时,脸上已迅速切换成一派恰到好处的腼腆与为难,微微蹙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这……这样会不会太过叨扰柳公子了?只是为了讲一个故事,便贸然登门贵府……”
她欲言又止,将一个怕给旁人添麻烦的乖巧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严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
柳元急急表明立场,生怕她反悔,
“姑娘肯光临寒舍,那是蓬荜生辉,求之不得的荣幸,怎会是叨扰!”
见严初似有松动,立刻趁热打铁:
“既然姑娘不嫌弃,那便如此说定了?明日在下便亲自去知县府上接姑娘?”
“不必劳烦柳公子跑这一趟了!”
严初连忙摆手,这回倒真不是客气,
“明日我不是还得来这茶楼,继续讲那西天取经的八十一难嘛?嘿嘿,”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数钱的小动作,压低了点声音,
“不瞒您说,我这还和茶楼老板签了分成呢,讲一场有一场的收入。有钱……不能不赚嘛!咱们……咱们就茶楼讲完再见?”
打一份工,赚两份外快,时间管理精准,利益最大化!
她可真是个经商小天才!
柳元先是一愣,随即被她那副小财迷的模样逗得失笑,当即爽快应承:
“好,好。都依姑娘所言。那明日柳某便在茶楼恭候姑娘,待姑娘忙完,再请姑娘移步寒舍。”
几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柳元这才心满意足地躬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