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山门。
两座百丈高的剑形石雕,直插云霄,剑尖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浓郁的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在山间缭绕,仙鹤偶尔掠过,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这里是仙家圣地,凡尘的喧嚣与血腥,似乎与此地隔绝了亿万里的时空。
“让开!快让开!”
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了锦缎,撕碎了这份宁静。
守山的两名外门弟子皱眉望去,只见一道狼狈不堪的流光,歪歪扭扭地从天边坠落,重重砸在山门前的白玉广场上。
光芒散去,露出了一个浑身沾满血污与泥土的女子。
正是从万宝镇逃回的柳烟。
她发髻散乱,原本水绿色的长裙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满是泪痕与未干的血迹,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无边的恐惧,仿佛刚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
“柳……柳师姐?”一名守山弟子认出了她,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你怎么会搞成这副模样?陈长老呢?”
“死了!”
柳烟听到“陈长老”三个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
“都死了!齐师兄死了!陈师叔也死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向山门,声音嘶哑而尖利。
“魔鬼!万宝镇有魔鬼!他杀了陈师叔!他把陈师叔的脑袋像踩西瓜一样踩爆了!”
什么?!
两名守山弟子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雷击,瞬间一片空白。
踩爆了……脑袋?
那可是筑基境的内门长老!
“妖言惑众!”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快!快去通报执法堂!”
……
消息,像一场风暴,自山门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座青云宗。
外门杂役区,正在挑水的弟子失手打翻了水桶。
内门演武场,正在对练的弟子剑招一顿,被对手一剑削掉了发冠。
丹鼎峰、器符阁、传功殿……
每一个角落,都在议论着这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听说了吗?执法堂的陈观海长老,在山下的凡人小镇,被人杀了!”
“怎么可能!陈长老可是筑基中期的高手!哪个凡人有这种本事?”
“据说不是凡人,是一个少年妖魔!身高丈八,青面獠牙,一口就能吞掉一个活人!”
“我听到的版本是,那妖魔会一种诡异的雷法,召来九天神雷,将陈长老活活劈成了焦炭!”
流言越传越离谱,恐慌与愤怒的情绪,在弟子间迅速发酵。
内门弟子居住的精英区,一座云雾缭绕的庭院内。
一名身穿白色锦衣,面如冠玉的青年,正持剑而立,闭目养神。
他身周,凌厉的剑气自发流转,将飘落的树叶尽数绞为齑粉。
“赵师兄。”一名弟子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执法堂那帮蠢货,又出事了。”
被称为赵师兄的青年,眼皮都未抬一下。
“说。”
“陈观海,死了。在一个叫万宝镇的穷乡僻壤,被一个不知名的‘妖魔’给宰了,连尸体都没能带回来。”
赵风,青云宗内门弟子第一人,炼气九重巅峰,半步筑基。
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
“废物。”
他吐出两个字,评价的不是杀人者,而是死去的陈观海。
“一个筑基中期的长老,死在凡人城镇,还被人踩爆了脑袋。他不是废物是什么?”
赵风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执法堂那群仗着资历作威作福的老东西,早就该清理清理了。”
“师兄说的是!”那名弟子连忙附和,“不过宗门这次怕是要震怒了,死一个长老,可是百年未有的大事。”
“震怒?”
赵风冷笑一声,收剑入鞘。
“正好。”
“宗门太平静了,总得找点乐子。”
“一个藏头露尾的乡下妖魔,正好给我当做突破筑基的磨刀石。”
……
青云大殿。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铁水。
宗主云天河端坐于首位,他面容清癯,双目微阖,看不出喜怒。
下方两侧,分坐着青云宗十余位核心长老,每一位,都是跺跺脚能让青阳郡抖三抖的大人物。
柳烟跪在大殿中央,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在她口中,东方玄天成了一个来历不明,修炼了邪功,以杀戮为乐的少年魔头。
“宗主!诸位长老!”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炸响在大殿。
执法堂首座李狂,一个身材魁梧的红脸老者,猛地一拍扶手,坚硬的铁木扶手应声化为齑粉。
“奇耻大辱!这简直是我青云宗立派五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他的目光赤红,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一个筑基长老,被一个黄口小儿,虐杀于穷乡僻壤!此事若传出去,我青云宗颜面何存!”
“我请求宗主下令,由我亲率执法堂弟子,踏平万宝镇!”
“我要将那小魔头,和他庇护下的所有贱民,全部抽魂炼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李狂的声音,充满了暴戾的杀气。
陈观海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虽不成器,却是他派系里最忠心的一条狗。
打狗,也得看主人!
“李长老稍安勿躁。”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丹堂首座,孙百草,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和善的长老,抚了抚胡须。
“此事,颇有蹊跷。”
“据柳烟所说,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却能硬抗陈长老的法术,还能一脚踩爆他的头颅。”
“这等肉身,闻所未闻。而且,柳烟说他最后还用出了飞剑,这证明他也是一名修士。”
“一个十六七岁的炼气境修士,能正面击杀筑基中期的陈观海?恕老夫直言,这不合常理。”
李狂双眼一瞪:“孙老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执法堂的长老,连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是废物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百草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宜大动干戈。万一那少年背后,站着什么我们惹不起的存在……”
“放屁!”李狂勃然大怒,“在我青阳郡,还有我青云宗惹不起的存在?他背后就算站着天王老子,杀了我们的人,也得用命来偿!”
两大派系首座,当场就争执了起来。
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够了。”
就在此时,首座上的云天河,终于开口了。
他只说了两个字,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云天河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古井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他没有看争吵的李狂和孙百草,而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柳烟。
“你说,陈观海的青云令,也被那少年夺走了?”
柳烟身体一颤,连忙点头:“是……是的!弟子亲眼所见,那魔头从陈师叔的手指上,捋走了那枚戒指!”
云天河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大殿后方的一面墙壁前。
墙壁上,悬挂着上百盏形态各异的青玉魂灯。
每一盏,都代表着一位青云宗内门长老及以上的核心人物。
他找到了属于陈观海的那一盏。
灯,已经灭了。
这并不意外。
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的灵力,轻轻点向那盏魂灯。
这是宗门的秘法,可以借由魂灯残留的气息,追溯到一丝宿主死亡前的画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
就在云天河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魂灯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细微的碎裂声,在大殿中响起。
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那盏属于陈观海的青玉魂灯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裂纹。
紧接着。
“咔嚓……咔嚓啦……”
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砰!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盏坚硬无比,足以承受金丹真人全力一击的魂灯,竟就这么,碎了!
化作了一捧青色的粉末,从墙壁上,簌簌滑落。
魂灯灭,代表身死。
魂灯碎,代表……
神魂俱灭!
连一丝残魂,都未曾逃出!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狂脸上的狂怒,凝固了。
孙百草脸上的谨慎,变成了惊骇。
就连一直镇定自若的云天河,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色。
能将一个筑基中期修士,打到神魂俱灭……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妖魔能做到的。
那万宝镇,到底隐藏着什么恐怖?
“宗主……”李狂的声音,干涩无比。
云天河转过身,眼神变得深邃如海。
“传我宗主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回荡在整座大殿。
“第一,此事,列为宗门最高机密,今日殿上所闻,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第二,即刻发布‘青云追杀令’!”
“目标,万宝-镇,东方玄天!”
他顿了顿,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凡我青云宗弟子,能提供其线索者,赏下品灵石一千,聚气丹十瓶!”
“能斩其一臂者,赏中品灵器一件,入内门精英!”
“能取其首级,带回青云令者……”
云天河的目光,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
“赏,筑基丹一枚!破格,晋升为核心弟子!”
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筑基丹!
核心弟子!
这是足以让所有内门弟子为之疯狂的奖赏!
李狂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宗主英明!”
云天河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目光,穿透了大殿,仿佛看向了山门之外。
“赵风何在?”
话音刚落。
一道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门口。
正是赵风。
他对着殿内,躬身一拜。
“弟子在。”
“你,即刻带队,前往万宝-镇。”
云天河看着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缓缓说道。
“你的任务,不是杀人。”
“是查。”
“查清他的来历,他的背景,他的一切。”
“还有,活着,把他带回来。”
“我要亲自问问他,我青云宗的长老,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赵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自信而冷冽的笑容。
“弟子,遵命。”
“三日之内,必将那狂徒,擒于宗主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