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玄天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风老那根干瘦、布满泥垢的手指,正点在他的胸膛上。
不轻不重。
却仿佛点在了他灵魂最深处的命门。
那一瞬间,他体内那枚刚刚还因为吞噬了精血而欢快嗡鸣的鸿蒙造化鼎,竟陡然一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所有的光,所有的热,所有的渴望与贪婪,都在这一指之下,被彻底镇压,不敢有丝毫动弹。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尾椎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这比红衣女人那毁天灭地的剑光,还要可怕一万倍!
剑光,是杀他的肉身。
而这一指,仿佛能直接抹去造化鼎的存在!
“前辈……”
东方玄天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出来的。
风老收回手指,又凑上来,在他身上嗅了嗅,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对啊。”
他嘟囔着,像个发现了奇怪虫子的老农。
“你这小东西,怎么还吃出了一股子血腥味?”
“我老道士的酒,可不是给你这么糟蹋的。”
“那女娃的血,是‘血河魔体’的本源精血,霸道阴毒,你这破鼎胡乱吞了,消化不了,迟早把你这小身板撑爆。”
他每一句话,都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东方玄天的识海里。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造化鼎的存在,知道它能吞噬,甚至连红衣女人的体质,都一清二楚!
东方玄天浑身的血液都快凉透了。
在这个老怪物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小孩,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晚辈……晚辈……”
他想辩解,想否认,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行了。”
风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看你这副蠢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绕着东方玄天走了一圈,啧啧称奇。
“怪哉,怪哉。”
“肉身堪比一阶妖兽,气血里又混了一丝雷霆之力,现在又吞了血河魔体的本源。”
“你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大杂烩。”
“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他忽然停下脚步,那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地盯着东方玄天。
“小子,你想不想活?”
东方玄天猛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想!”
这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不想死。
他还有灵儿要照顾,还有父母的仇要报!
“想活,就好办。”
风老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他伸出手,摊在东方玄天面前。
“拿来。”
“拿……拿什么?”东方玄天心中一紧。
“装傻?”风老眼睛一瞪,“当然是酒钱!”
“你喝了我老道士一滴‘混沌仙酿’,那玩意儿,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酿了足足三千年!”
“你以为是白喝的?”
东方玄天愣住了。
他身上,除了那块庚金之晶,和一些从悍匪身上搜刮来的碎银,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晚辈……身无长物。”他艰难地说道。
“我知道你穷。”
风老撇了撇嘴,一副“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
“所以,我不要你的钱。”
他的手指,再次点向了东方玄天的胸口。
“让你怀里那个小东西,吐点东西出来,抵债。”
东方玄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图穷匕见。
这老头,绕了这么大一圈,最终的目的,还是造化鼎!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全身肌肉紧绷,体内刚刚平复的气血,再次翻涌起来。
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哟?”
风老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乐了。
“还想跟我动手?”
“小子,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
他话音未落,只是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东方玄天骇然发现,周围的景象,变了。
他们不再是身处废墟之中。
他们站在一片无垠的星空之下。
脚下,是透明的,仿佛琉璃构成的地面。
头顶,一颗颗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星辰,缓缓转动,散发着亘古的光辉。
无数条璀璨的星河,如绸带般,在他们身边流淌。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颗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巨大火球,从他脚下,呼啸而过。
这是……哪里?
幻觉?
不!
这一切,真实得让他窒息!
他能感觉到星辰的引力,能闻到宇宙尘埃那冰冷的味道!
“看到了吗?”
风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缥缈。
“这就是筑基境之上,化神老怪的‘法天象地’。”
“在这片空间里,我,就是天,就是道。”
“我想让你生,你便生。”
“我想让你死……”
他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远处一颗足有山岳大小的陨石,轻轻一点。
“……它就得碎。”
轰隆——!
那颗巨大的陨石,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化为了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东方玄天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一念,星辰灭。
这是何等伟力?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他之前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搏杀筑基,已经算是一方人物。
可现在看来,自己,不过是那颗被随意碾碎的陨石罢了。
不,连陨石都算不上。
顶多,算是一粒尘埃。
“现在,你还觉得,你能反抗吗?”
风老的声音,将他从震撼中拉回现实。
周围的星空,如潮水般退去。
他们,又回到了那片破败的废墟。
月光,依旧清冷。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东方玄天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绝望。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望,淹没了他。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意志,都像个笑话。
“前辈……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认命般的颓然。
“早这样不就好了。”
风老满意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老道士对你那破鼎,没兴趣。”
“我要的,是它刚才吞下去的东西。”
“那女娃的本源精血。”
东方玄天一愣。
“前辈要那个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风老眼睛一翻,“老道士我拿去泡酒不行吗?”
“快点,让它吐出来!”
东方玄天苦笑一声。
他倒是想,可他根本控制不了造化鼎吐出已经吞噬的东西。
他只能尝试着,用神念与胸口的造化鼎沟通。
“嗡……”
沉寂的造化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极其委屈的震动。
仿佛在抗议。
到嘴的肉,哪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嘿!还挺有脾气!”
风老似乎“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来了兴趣。
他伸出手,隔空对着东方玄天的胸口,虚虚一抓。
“小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
“给我出来!”
嗡——!
东方玄天只觉得胸口一烫,那枚与他血脉相连的青铜小鼎,竟不受控制地,从他衣服里,自己飞了出来!
小鼎悬浮在半空中,鼎身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嗡鸣。
鼎身上那九道古老的裂痕,都仿佛在表达着愤怒。
“吐不吐?”风老瞪着眼。
小鼎抖得更厉害了。
“不吐?”风老撸起袖子,“信不信我把你这几道裂缝,再给你撑开几条?”
“嗡!”
小鼎猛地一震,似乎是真的怕了。
一滴殷红如血钻,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液体,慢悠悠地,从鼎口,被“挤”了出来。
那滴液体一出现,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风老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连忙取出一个白玉瓶,小心翼翼地,将那滴被提纯过的本源精血,收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那枚青铜小鼎,则像是被榨干了所有力气,光芒一暗,“嗖”的一声,又钻回了东方玄天的怀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东方玄天能清晰地感觉到,造化鼎传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和幽怨。
“好了,酒钱两清。”
风老将玉瓶收好,心情大好。
“小子,看在你替我老道士养了一壶好酒的份上,我再指点你几句。”
他看着东方玄天,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鼎,来历不凡,但现在,它是个祸根。”
“今天,只是一个血河宗的小丫头。”
“明天,可能就是什么圣地、神朝的老怪物。”
“他们,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东方玄天心中一凛,躬身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指点谈不上。”风老摆了摆手,“给你指条路。”
“去青云宗。”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青云宗十年一度的开山大典。”
“凭你这身筋骨,混个外门弟子,绰绰有余。”
“只有进了宗门,在规则之下,你才有喘息的机会。”
“否则,不出三个月,你就会被那些闻着腥味来的豺狼,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说完,他转身,背着手,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东方玄天一眼。
“哦,对了。”
“别以为进了宗门就安全了。”
“青云宗里,想把你这身骨头拆了当柴烧的,也不少。”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笑得像只老狐狸。
“小子,自求多福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就那么凭空,一闪,消失了。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灵力痕迹。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整个废墟,只剩下东方玄天一人。
还有,夜风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冽酒香。
东方玄天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摸了摸胸口那枚正在“生闷气”的造化鼎。
风老的话,像一口警钟,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祸根。
豺狼。
他知道,老头说的是对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己,就像一个抱着金山,走在闹市里的三岁孩童。
他需要一个庇护所。
一个能让他将自己这身力量,彻底转化为实力的地方。
青云宗。
他抬起头,望向地图上,青阳郡城的方向。
眼神中,所有的迷茫和恐惧,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狼一般的火焰。
“想把我拆了当柴烧?”
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就来看看,到底是谁,烧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