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英从闺女嘴里知道了朱婶子“勒索钱财”的始末,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都什么人!”
她闺女没计较那些人的各色视线,没怨怼他们对着她指指点点,更没嫌弃他们两口子大呼小叫,几次三番惊扰了她这边做买卖,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敢要好处,我呸!
“她不是说多亏老娘骂醒了她,她还准备感谢我来着。我这就过去看看,问她要十两银子的感谢费。”
陈婉清哭笑不得,“朱婶子那人就那样,和她计较实在犯不上。娘,该用午膳了,咱们吃饭去。”
又转移话题,“您怎么来找我了,今天上午不忙么?”
一说起这事儿,许素英可就顾不得什么朱婶子了。
她激动的两眼放光,若有尾巴的话,现在尾巴肯定翘到天上去了。
“娘悄悄告诉你啊,娘今天上午谈成个大单!这一单单是定金,娘就收了十两。要是这一单做完,娘能直接挣够买宅子的钱。”
陈婉清吃了一惊,“您又谈什么生意了?”
许素英巴巴的和女儿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今天有个财大气粗的夫人找上门来,那夫人是府城来的,穿金戴银,额上的红宝石有鹌鹑蛋那么大。她目不斜视,看起来就阔绰。
这位夫人看上了她的手艺,想在王家老太太生辰当日,早早将她接到家里上妆。
可惜她那一日的时间早就排满了,根本抽不出空来。即便这位夫人银钱给的丰厚,她也不想毁约,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位夫人也是真看中了她的手艺,无奈之下就接受了许素英的提议——花五两银子,从她这里买一套妆造。
结果一试妆,夫人对她的手艺愈发认可。还另出十两银,让她再给想两套妆造。一套应付高门大户的人际往来,一套私底下应付她官人。
后来又从英姑嘴中得知,成衣铺子中好些样式别致的成衣,都是许素英画的图纸。
那夫人心痒,就私下与许素英说,请她专门为她设计几套衣裳。不拘是赴宴穿的,还是私下里在床帷内穿的,不拘数量多少,只要她能看中,依旧每张图纸给她五两银。
五两加五两加五两,许素英觉得自己狠狠心,能一次挣出一百两。
但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所以,她只准备从这位夫人手里挣三十两,有了这笔银子,就可以将宅子买下来。
再加上她此番从其他人身上挣来的钱,足够他们富富裕裕的在县城过日子了。
陈婉清听了这个消息,由衷的惊喜。
欢喜过度的娘俩也不吃饭了,只在路上买了一封点心,吃着点心就去寻牙行。
清水县最大的牙行中,有一位孙经纪。
人长得其貌不扬,但做事老道稳妥,与衙门中的人也走的熟。
他家祖上多少年,都在清水县开牙行。如今生意做大的,不仅经营房屋租赁买卖,便是商贾买卖货物,设仓库保管货物,他们也做得。
这也就是陈松如今在县衙做捕快,不然陈婉清母女想要找到他接待,还有些困难。
娘俩到了牙行时,孙经纪正端着面碗大口吃饭。
做他们这一行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登门了。趁有空的时候,赶紧填饱了肚子,不然忙起来真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这不,面还没吃完,孙经纪就看见了娘俩进来。
他当即眼一亮,也不吃面了,碗一放,帕子一抹嘴,赶紧就迎上来。
“哎呦喂,嫂夫人,大侄女,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怎么把你们两个给吹来了?”
许素英说,“自然是给你送生意来了。早先我让你打探的织造坊那一带的空院子,不知道找到没有?若有合适的,现在能不能领我们娘俩去看看?”
沁香坊的铺子,就是孙经纪给找的。铺子地段不算顶好,但综合起来,性价比却非常高。
且铺子的左邻右舍做的也是实在买卖,店家也都还算老实,委实算是不错的邻居。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点,许素英才想着一事不烦二主,还寻孙经纪来。
孙经纪一听许素英要去看宅子……既要看,那手里的银子该是准备的差不多了。盘算了一下此番交易成功,他能得到的润收费,孙经纪喜的眉开眼笑,这就与牙行的其他人交代一声,带上娘俩出门了。
织造坊早先开了织造局,是妇人们专门给朝廷做军备的地方。
这几年国朝度过了新旧交替时期,国内大局逐步稳定,军备所需减少,这处织造坊便被卖给了私人,用来做布匹织染售卖等生意。
后又因有多处私塾在此落脚,读书人嫌弃出入这里的多贩夫走卒,且人多喧哗,有辱斯文。县衙便在县城其他地方划出一块儿地,并给了赔偿,将这私人织坊挪了过去。
至于早先的织坊,早就被售卖给县城的富贾做了私宅。
孙经纪早先就接到过许素英的嘱咐,让他闲暇时帮忙在这附近物色宅子。他想与陈松打好关系,自然将此事记在心里。
日常有事儿没事儿孙经纪就往这里来,竟还真给他寻摸到三栋还算合适的院落。
第一处院子小一些,是个四四方方的四合院。
院子早年是个老秀才住的,后来上了年纪,只能离乡投奔儿子,这院子就给剩了下来。原本没准备售卖,老秀才还想落叶归根,熟料命不好,一场疾病人就没了。
他那儿子前些时日回来处理丧事,顺便找到牙行,说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托他们将院子卖出去。
因为院子保存的好,院子处处也都是用了心的,售价不菲,要一百一十两银子。
许素英和陈婉清确实喜欢这院子的布置,不管是那架葡萄藤,还是窗下的石榴树,亦或是院子里别有特色的花盆,以及那特意铺起来的鹅卵石小路。
但只这么丁点大小的院子,就要一百一十两,属实太贵了。即便后边能还价,但想来价格也降不下来多少,买这个不划算。
孙经纪也看出来娘俩的心思,这就带着他们去看第二家。
第二家院子倒是不小,宅子看起来也很新。就是有一点不好,这家老两口只有一个闺女,闺女所嫁非人,前段时间被男人打断了腿。
老两口带着闺女过去和离,男方家却不应。属实是抱着吃绝户的心,想着老两口腿一蹬,把这宅子和家财吞了去。至于和离不和离,那都是次要的。
老两口如何想不到这点?
可他们没儿子,也没近亲,无人撑腰。这才偷偷的寻到孙经纪,让帮忙找一个买家,好把宅子卖了。
就想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到时候偷偷带着闺女换个地方生活,也总好过一家子在人家手里,被人家手拿把掐。
孙经纪说,“那男人混不吝,若是一般人,我就不推荐买这宅子了,怕后续有麻烦。但陈大哥是县里的衙役,最不惧这些。嫂子,这宅子要价总共一百两,还能还,您看可行?”
许素英和陈婉清疯狂心动,但还有最后一处宅子没看,两人就没吐口。
三人离去时,老两口巴巴的出门来送。看他们愁苦的表情,许素英和陈婉清都不落忍。
待离开后,许素英说,“即便要带姑娘离开,最好也是先办妥了和离。若不然那亲家以拐带的名义往县衙一告,他们就成了逃犯了。”
“我也是这么劝他们的。可他们亲家是铁了心要吃绝户的,岂肯轻易松口?跑就跑吧,树挪死人挪活,到时候名姓一改,日子照样能过。”
许素英没再多说,心里却将这事儿记下了。家暴男不得好死!
不管买不买老两口子的宅子,此事她能帮都得帮。
以前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还不拉一把,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又去看第三家。
这处宅子距离县衙略远,但距离贡院却很近。
宅子也是两进的,有些破,且每间屋子都住着人。
不用进屋,只看院子里埋汰的到处都是鸡屎鸭屎,娘俩就对这院子退避三舍。
孙经纪站在门口喊人,等主人家出来的空挡,讪讪的与两人说,“其实这处宅子我不太推荐。这是一处老宅,家里住着兄弟三个。如今老娘去了,兄弟三人要分家。但都想吃大户,价钱要的高,一口价一百二十两。”
“一百二十两,就这破宅子?他们抢钱啊。”
许素英说出这句话,恰有一个男人晃晃悠悠的在院子里露了面。
男人个子不矮,但是干瘦,瞧那吊儿郎当的样儿,与陈林与几分相似,真是看着就让人心烦。
“买不起就买不起,穷鬼一个。这宅子就值这价,我们不还价。”
看清楚面前母女俩的长相,男人眼睛放光,语气好转一些,“瞧见没有,那边可是贡院。这家里要是有个读书人,以后科考可不用大早起赶路。那边还有孔圣人庙,有孔圣人保佑,家中麒麟子肯定中秀才……”
许素英拉着闺女,掉头就走。
“唉,别走啊。这位妹子,你若真心想买,价钱也不是不能活动。”
“活动什么活动?说好了一百二十两,就是一百二十两,到时候三家每家四十两。你要是活动,活动几两,到时候你少分几两……”
院子里传来个泼辣妇人的声音,很快与男人吵在一处。又一会儿,大人叫、小孩儿哭,院子里热闹的堪比菜市场。
……
陈婉清回了铺子,一个人琢磨宅子的事儿,不想走神儿的一会儿功夫,门口又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三姑娘一来,就直奔陈婉清而去,“姐姐,你这儿还有梦灵香么,给我取三十粒。姐姐,你昨天送我的梦灵香可太好用了。我昨天晚上点上一支,直接一觉睡到天明。我在清水县这段日子,怕是离不了它了,姐姐你快给我取一些,大后天就是我祖母的七十大寿,我可不能顶着个黑眼圈露面,在县里的姑娘们面前输了气势。”
“怎么会顶着黑眼圈露面呢,你不是去英姑的店铺,找人给你设计妆造了,难道那妆容遮不住黑眼圈?”
“遮自然是能遮住的,但是休息不好,对精气神肯定会有影响。这是我在老家这么多人面前第一次郑重露面,我可不能让人比过去。”
陈婉清抿唇一笑,“你小小年纪,还挺争强好胜。你是王家的姑娘吧?你祖母大寿,你是主人家,确实不好让赴宴的客人压一头。”
“哎呀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家的姑娘?”
“现在满县城的人,都知道王家老太太要过七十大寿。你方才也说了,你是来给祖母祝寿的,你不是王家姑娘又是谁?”
三姑娘自然又是一通马屁,说陈婉清料事如神,窥斑知豹。
陈婉清忙推辞。
她哪儿有那能耐,不过是三姑娘泄露的信息太多罢了。
就比如,她从府城来,要为祖母过七十祝寿,她通身珠宝,远不是县城的商贾人家所能佩戴的起的。
而很不凑巧,她这几天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别人说王家的事儿。王家的小儿子在府城做学官,据说娶了个富商家的姑娘,陪嫁了百十台嫁妆……
陈婉清与三姑娘扯了两句闲话,三姑娘就赶紧走了。
距离老太太寿辰越来越近,亲朋故交都上门来,她得帮着招待随行的小姑娘,也忙得脚不沾地。
继三姑娘之后,铺子里再没人来,就连隔壁前来探听“收制伞学徒”的人,都少了许多。
陈婉清听着朱婶子愉悦的咯咯笑,好似还听见朱婶子说了什么“十八”。
想来是今天一天,收了十八个学徒吧。
那是不少。
只是恐怕此事后继无力,挣不来朱婶子想要的几十亩良田。只希望朱婶子届时别大吼大叫,再与朱大叔打起来。
陈婉清脑中一闪而过这些有的没的事情,眼睛却依旧盯紧了摊在桌子上的书籍。
这是她娘亲自给她编写的“教材”,非常厚实的一本,已经写了一多半,还有一少半是空白纸张。
这些纸张,留作她娘后续补充,或是陈婉清自己调整了新香方收录进去。
不知道在她有生之年,能不能把这本书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