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方子?”韦氏冷笑一声“就这路边野草似的东西,也配给我女儿用?我告诉你,今日这方子要么加参,要么我就请太医院的院判来评理!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张家苛待产妇,还是我这做母亲的多管闲事!”
韦氏这话掷地有声,眼角却瞟着帐内的汤丽,见女儿脸上泛起一丝难堪,心里反倒更定了几分。
这阵仗不单是给张锐轩看的,更是给屋里屋外的仆妇听的——灵璧侯府的女儿,便是生了孩子,也容不得半分轻慢。
汤丽扶着床头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脖颈间尚未褪尽的汗痕,沙哑着嗓子道:“娘,锐轩……从未苛待过我。”话虽轻,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执拗。
韦氏愣了愣,见女儿眼底虽虚弱却清明,倒想起这孩子自小就有主见。
“你呀……”韦氏终究软了语气,却仍梗着脖子对李晓山道,“三日后换方子,可得用最好的药材!若有半分差池,我拆了你的医馆!”
李晓山松了口气,忙拱手应下:“夫人放心,老夫自会尽心。”说罢匆匆收拾药箱,趁着韦氏注意力转向女儿,快步退出了陶然居。
屋内一时静了,只有婴儿在襁褓中发出细碎的呓语。
汤丽望着母亲鬓边歪斜的珠花,忽然轻声道:“娘,风雪大,您先回府歇息吧。”
韦氏摸了摸女儿苍白的脸颊,终究没再说什么,只狠狠瞪了张锐轩一眼,带着丫鬟,风风火火的走了。
张锐轩走到床边,见汤丽正望着自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握住汤丽微凉的手,低声道:“累了吧?睡会儿。”
汤丽轻轻点头,眼帘垂下的瞬间,睫毛上沾了点湿润的光。
窗外的雪彻底停了,阳光透过窗棂,在锦被上投下细碎的暖斑,像极了此刻悄然流淌的安宁。
张锐轩替汤丽掖了掖被角,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满是憋了许久的委屈:“母亲大人怎么会变得这样!”
韦氏以前对张锐轩还是非常不错了,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没有想到这次突然发飙,张锐轩还真是被唬住了,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锐轩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无奈的喟叹:“方才李大夫那脸色,怕是往后都不敢轻易上门了。”
汤丽抬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指尖带着刚出的薄汗:“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张锐轩能够危急时刻闯入产房救下自己。汤丽心里还是很受用的,有那么一刻,汤丽以为自己活不了。稳婆都说是活不了,也就是张锐轩不服命。
张锐轩望着汤丽眼底的甜蜜,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只余一声苦笑:“也就是你,否则非要让她知道寿宁侯世子的厉害。”
张锐轩拭去汤丽鬓角的细汗,“罢了,只要你好好的,便是再闹些,不理她就是了。”
汤丽一拳轻轻捶在张锐轩胸口,虽没什么力道,语气却带了点嗔怪:“那是我母亲。”
汤丽喘了口气,指尖划过张锐轩衣襟上的盘扣,声音软下来:“母亲这辈子护着我,从前在侯府时,连父亲要罚我抄书,她都要偷偷塞蜜饯进来。如今见我遭了生产的罪,心里慌得没了章法,才会这样。”
婴儿又在襁褓里动了动,发出细碎的咿呀声。
汤丽侧头望了眼,眼底漾起柔波:“你当她真是要为难你?不过是想让府里人瞧瞧,我背后有灵璧侯府撑着,断断受不得委屈。”
张锐轩捉住汤丽的手按在唇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微凉的指尖:“是我失言了。”
张锐轩望着汤丽苍白却亮堂的脸,“你说的是,母亲大人也是疼女心切。”
汤丽抿唇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湿意:“知道就好。往后她若再说些什么,你且忍着——左右有我护着你。”
阳光透过窗纸漫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淡淡的暖光,连空气里都浮着点甜丝丝的暖意。
京师猫耳胡同左都御史佥事李府
陆正风正色道:“晚辈太湖陆家陆正风。前来拜访!”
李家门房有些警惕的看着陆正风,门房听过太湖陆家陆正风的名头,是自家大小姐李香凝的未婚夫,可是大小姐两年前已经报了暴毙了。
门房攥着门环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着,脸上挤出几分僵硬的笑:“陆公子……你这是来做什么呢?”
陆正风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还请通报一声,太湖陆家陆正风前来拜访。虽然正风没有福气娶香凝,可是想着新皇登基,明年必有恩科……”
门房捏着那荷包在掌心掂了掂,终究还是松了口,往后退了半步让出条缝:“陆公子你先等等,我去通知大老爷。”
说罢转身踏雪而入,棉袍下摆扫过阶前的冰棱,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陆正风拱手应下,立在原地没动。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陆正风盯着门内那方青砖铺就的甬道,靴底在冻硬的门槛边碾了碾,将方才门房留下的脚印又踩实了些。
陆正风在商界威风八面,欺负一个商人信手拈来,可是在李府面前完全不够看,李衡中可是左都御史佥事。
李晓峰听到陆正风登门心里大惊,难道陆家知道李香凝没有死,来上门问罪了。
李晓峰对着门房说道:“你去打发了他,国丧期间我们李府不见客。”
门房愣了愣,手里的暖炉差点滑落在地。门房瞅着李晓峰紧绷的下颌线,那眉头拧得像是要把案上的砚台都碾碎,忙不迭应道:“是,小的这就去。”转身时袖摆扫过墙角的铜鹤香炉,带起一阵细碎的香灰。
廊下的风更紧了,卷着雪粒子打在陆正风的貂皮大氅上,簌簌作响。
陆正风望见门房去而复返,脸上那点松动的笑意又凝了冰,心里便先凉了半截。
“陆公子,”门房搓着手,声音比檐下的冰棱还冷,“大老爷说了,国丧期间府里不便见客,还请公子回吧。”
陆正风也没有办法,只得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说道:“这封信,还请交给李大老爷!”
李衡中看着陆正风的书信,心中冷笑,弹劾张锐轩,哪有那么容易,张锐轩是李东阳的学生,这个李阁老时常护着他,陛下又信任他,李衡中弹劾了好几次,可是都没有用,都有些泄气了。
李晓峰问道:“父亲,怎么回复这个陆公子。”
李衡中冷笑道:“回复什么?我们欠他什么吗?”香凝的事,那是张家那个小子太奸诈了,非战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