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那天,县中学的梧桐树挂满了霜花。苏寒站在房管所门口,呵出的白气在围巾上结出细小的冰晶。
她怀里抱着个旧饼干盒,里面装着八百元现金,其中685元是这几个月攒的,剩下的是她这半个月熬夜设计春装样式的预付金。
小同学,你家大人呢?工作人员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
苏寒解释:“我的家人不在身边,这是我的两个叔叔,他们能给我担保。”
担保人先填表。工作人员从铁栅栏窗口扔出三张表格,老花镜后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还没柜台高的小女孩,小孩别捣乱,叫你爸妈来。
苏寒的指甲陷进饼干盒的铁皮里。好像年龄小就活该被轻视。
同志,这是我们联名担保的。
王叔的金丝眼镜在昏暗的走廊里反着光,他递上一摞材料:打印社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姜老板的残疾军人证、甚至还有苏寒的跳级证明。
姜老板的假肢地磕在水泥地上:我以三十年党龄担保,这孩子的钱来得清白!
工作人员嘟囔着翻看材料,圆珠笔在购房人年龄一栏反复圈画。
苏寒安静地站着,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她新换的乳白色卫衣的衣领上,那里别着枚三叶草形状的胸针——是苏寒昨晚用边角料连夜赶制的。
六十平的旧房,屋顶漏雨,墙面返潮。苏寒的声音很轻,却像裁布剪刀般利落,您上周亲自在评估报告上写的建议折价处理她从书包抽出份皱巴巴的文件,正是上周房管所门口被风吹走的废纸。
空气突然安静。姜老板的假肢发出轻响,王叔的钢笔悬在担保书签名处,墨水晕开成个小圆点。
公章终于重重落在合同上。苏寒踮脚去接房产证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那张靛蓝色硬纸上,两个字在所有权人栏里显得那么小,小得像她前世在厂牌上刻的假名。
走出房管所时,雪停了。
阳光破云而出,照在房产证烫金的国徽图案上。苏寒突然蹲下身,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王叔以为她被门槛绊倒了,却看见雪地上砸出几个深色的小圆点——那是滚烫的眼泪在融化积雪。
八岁重生以来,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哭。
那些在深山里采药摔出的淤青,在打印店熬夜时的头晕眼花,被同学嘲笑山里来的时掐红的手心……全都化在这滴泪里。
而现在,她终于有了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漏雨的屋顶会修好,斑驳的墙面能粉刷,就像她破碎的前世,正在被一砖一瓦地重建。
姜老板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去看看你的院子?
苏寒抬起头,雪后的阳光在她睫毛上折射出小彩虹。
她把房产证小心地藏进贴身的布袋,和三叶草胸针别在一起。
从此以后,无论多大的风雪,总有个地方的门钥匙在她口袋里叮当作响。
城西107号的木门被推开时,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空荡荡的堂屋里,阳光透过破洞的瓦片,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寒突然跑起来,脚步声在四壁间回荡。
王叔和姜老板现在大门口,看着这个年纪小却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小女孩,此时终于有了孩子气的一面:
“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苦呢?”姜老板语气心疼的说
王叔看着奔跑中的苏寒,感慨道:“是啊!可你看她多苦脊梁骨依然挺直着,这个孩子不简单啊……”
苏寒在推开最里面那间小屋的门时,看见墙角有棵倔强的小草,正从砖缝里探出头来——是三叶草。
苏寒看着这棵在严寒中还能挣扎着发芽的小草——三叶草:一片希望、一片努力、一片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