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灵——出殡——
经理人老赵的吆喝声起,哀乐队骤然奏响《送魂调》,唢呐凄厉的高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苏寒跪在灵棚外的雪道上,听着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十六个壮汉已经就位,正摩拳擦掌准备抬棺。
孝子贤孙——分列——
苏寒缓缓抬头,看见父亲已经捧着奶奶的遗像站在队伍最前方,身后跟着叔叔、堂叔等一众男丁,每个人都披麻戴孝,腰间系着粗麻绳。
大姑妈拉了拉她的袖子,女眷们默默退到一旁,按辈分排成长队。
起棺——
随着老赵一声令下,十六个壮汉同时发力,那口乌黑发亮的柏木棺材被缓缓抬起。
棺木实在太重,抬棺人的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脚步却稳如磐石
——这是苏寒花双倍价钱请来的专业抬棺队,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
娘啊——父亲突然一声哀嚎,扑通跪倒在地,朝着棺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送您了——
这一声哭喊像打开了闸门,所有男丁都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哀乐声、哭声、脚步声混在一起,队伍开始缓缓移动。
男人们在棺前引路,边走边哭;女眷们跟在棺后,撕心裂肺地喊着娘\/奶奶。
苏寒走在女眷队伍的最前面,膝盖早已失去知觉,手掌被碎石磨出了血,她却浑然不觉。
徐天宇作为外人,只能远远跟在队伍末尾,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摇晃的背影。
村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议论声此起彼伏:
十六人抬棺!我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
那棺材看着就沉,柏木的,少说也得几千块钱......
听说还请了灵车?直接送到坟地?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些话语飘进苏寒耳朵里,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口乌黑发亮的棺材,阳光照在棺木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晃得她眼泪直流。
队伍行至村口十字路口,那里已经停着一辆改装过的面包车,后厢门大开,露出专业的滑轨和支架。
抬棺人小心翼翼地将棺材移上车,每个动作都极尽恭敬。
别灵——老赵高声宣布,孝子贤孙跪——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朝着灵车方向磕了三个头。
按照规矩,此刻必须止住哭声,让亡魂安心上路。
苏寒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咽下已经冲到喉咙的呜咽。
起身——除孝——
大部分亲戚开始脱下孝衣孝帽,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只有至亲——父亲、母亲,姑妈、苏寒和弟弟等十几个人还穿着孝服,准备跟随灵车去墓地。
苏寒站起身,双腿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
她看着灵车缓缓关上的后门,突然冲上前去,却被徐天宇一把拉住。
苏寒......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让奶奶安心走......
苏寒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灵车发动,慢慢驶向远处的山路。
大姑妈和二姑妈一左一右搀住她,三人跌跌撞撞地跟在灵车后面,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走在最前面的父亲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嘶哑。
墓穴已经挖好,四壁砌着青砖,底部铺了厚厚一层石灰。
爷爷的棺木被暂时安置在一旁,经过多年的岁月,那口薄棺已经腐朽发黑,与奶奶崭新的柏木棺材形成鲜明对比。
苏寒站在墓穴边,看着抬棺人小心翼翼地将奶奶的棺材放入穴中,与爷爷的棺材并排摆放。
阴阳师开始念诵经文,往棺木上撒五谷杂粮。
父亲捧起第一抔土,颤抖着撒在棺材上。
娘......和爹团聚了......大姑妈哭着说。
苏寒跪在墓穴边,终于哭出声来。前世的遗憾,今生的不舍,全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黄土一锹一锹落下,渐渐掩埋了那口乌黑发亮的棺材。
苏寒望着越来越小的棺木,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
人死如灯灭,埋了就算了,活着的人要好好过......
奶奶......她在心里轻声唤道,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