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幽蓝的破甲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牙,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厉啸,瞬间跨越了短暂的距离!
忠叔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死亡寒意,他猛地回头,布满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就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忠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支离弦的毒箭,正以惊人的速度朝他疾驰而来!
“噗嗤!”
一声沉闷的响声,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如此清晰,如此刺耳!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中箭的并非忠叔!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阿绾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挡在身前的忠叔狠狠撞开!这一撞,用尽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她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借着这股强大的反冲力,强行扭转!那支致命的毒箭,擦着忠叔的肋下掠过,带起一蓬血雨,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直直地贯入了阿绾因扭转而暴露出来的右肩胛!
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之前那处箭伤的位置!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整条臂膀被硬生生撕裂!阿绾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那支毒箭上淬的奇毒,瞬间如同冰火交加的毒蛇一般,疯狂地钻入她的血脉,沿着血管迅速蔓延!
阿绾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空!赤霄剑脱手坠落,深深插入泥泞的血雪之中!
“小姐——!” 忠叔撕心裂肺的吼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阿绾最后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城楼上那道白衣身影猛地一震,狂暴的琴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冲下城楼,却被几个突然出现的南胥将领死死拦住。他向她伸出的手,徒劳地抓握着冰冷的空气…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血腥味,彻底将她吞没。
寒冷。
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寒冷。
意识如同沉在万载冰湖的最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更沉重的寒意拖拽回去。剧痛从肩胛骨的位置蔓延开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血肉和骨髓里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撕裂般的痛楚,带来一阵抑制不住的痉挛。
雪庐深九丈,四壁冰墙,唯天窗漏一线光。
阿绾肩胛锁着寒铁,元渊每日辰时来,喂药、换药、抚琴。
第一夜,她高热呓语,喊“爹爹”。
第二夜,她喊“墨渊”。
元渊指尖一颤,琴弦割破指腹,血珠滴进药盏,化开一片殷红。
第三夜,阿绾睁眼,望见他倚墙而睡,白衣染血,眉心一点银印时隐时现。
她伸手,以指背轻触那银印,冰墙忽现裂痕,如遭雷击。
耳边是单调而永恒的滴水声。嗒…嗒…嗒…冰冷,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敲打在意识模糊的边缘。
阿绾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撬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灰暗。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遭。
这是一间极其狭小、极其低矮的石室。四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没有任何粉饰,裸露着冰冷坚硬的本质。墙壁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永不融化的白霜,散发出冻彻骨髓的寒气。空气潮湿而冰冷,带着浓重的、铁锈混合着陈年草药腐败后的苦涩气味。石室唯一的“门”,是一道沉重的、布满铁锈的栅栏,栅栏外是一条幽暗的甬道,尽头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只有壁上相隔很远才有一盏的、如豆般昏黄的油灯,在死寂中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她躺在一张冰冷坚硬的石床上,身下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枯草。身上盖着一件同样陈旧、却异常厚实的雪白狐裘,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颌。狐裘内侧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却又无比熟悉的冷冽气息,如同雪后松针的味道。
这气息…是元渊!
阿绾猛地想坐起,肩胛处传来的剧痛和一股强烈的眩晕让她重重跌回冰冷的石床。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右肩。
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处理过,敷着厚厚的、颜色深褐的药膏,被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着。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剧痛,却并未因包扎而减弱分毫,反而在每一次心跳时都清晰地提醒着她那支毒箭的存在。更让她心头发寒的是——
她的手腕和脚踝上,赫然套着沉重的玄铁镣铐!
镣环冰冷刺骨,内侧打磨得异常光滑,显然是专为长期禁锢而制。粗大的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冰冷的石床边缘。锁链的长度,仅够她在石床周围勉强挪动数步!
囚徒!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扫向这间狭小、阴寒、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石室!
石室一角,靠近冰冷石壁的地方,静静矗立着一只造型古拙的三足小泥炉。炉身冰冷,里面没有一丝火星,只有一层厚厚的、早已冰冷的灰白色灰烬。炉壁上,残留着经年累月烟熏火燎的深色痕迹,无声诉说着这里曾熬煮过多少苦涩的药汁。
另一侧的墙壁上,在厚厚的霜花覆盖之下,隐约可见几道深刻而凌乱的刮痕。那痕迹并非刀剑劈砍,更像是某种利器在极端枯燥和压抑下,日复一日、徒劳地刮擦坚硬岩石留下的印记。刮痕的边缘,甚至还能看到一丝极其黯淡、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寒意,比这石室本身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阿绾的心脏!
她认出了这个地方!即使从未亲见,那深刻的刮痕、冰冷的药炉、还有这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绝望孤寒…无不与忠叔当年偶尔提及的、那个囚禁了元渊整整十年的地方重合!
雪庐!
这里就是北阙北境,那座比静庐更冰冷、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活死人墓——雪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