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雕梁画栋的仙殿中,白须老者话音方落,案头的青铜鹤嘴炉便腾起一缕紫烟。
传讯玉符在烟雾中碎成齑粉,却有一道暗纹自符纸灰烬中悄然爬出,顺着青砖缝隙潜入地下——那是来自邻国“玄霄宗”的密信。
东岭的雨在黎明前停了。
玄箴踩着湿滑的青石板,一路小跑冲向便民站,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他巡了一夜村落,眼底布满血丝,手里紧攥着半片焦黑的符纸,人未到声先到:“殿下!村北的雷云不对劲!”
谭浩正躺在竹椅上打盹,小花猪蜷在他肚皮上睡得正香。闻声,他懒洋洋掀了掀眼皮:“怎么个不对劲啊?”
“云脚带着朱砂纹,是玄霄宗的‘气象咒引’!”玄箴将符纸往石桌上一拍,水珠从指缝滴落,在“便民事务表”上洇开一团墨迹,“我爬到后山看了,雷云只罩着咱们的粮仓、学堂和猪棚——他们不是要烧村,是要烧咱们立的规矩!”
竹椅吱呀一响,谭浩坐直身子。小花猪被晃醒,不满地哼唧着往他手心蹭。他捏了捏猪耳朵,忽然笑了:“老玄,你慌什么?”
“这分明是人为的天谴!”玄箴急得直搓手,“他们就是要让百姓觉得,咱们推行‘凡人自治’是逆天而行!我这就去请林圣女调护城卫——”
“调什么卫?”谭浩从怀里摸出半块芝麻糖,掰成两半,一半塞进猪嘴,一半丢进自己口中,“你想想,要是咱们大动干戈,不正中他们下怀?他们越想看我们乱,我们越要稳。”
玄箴一愣:“那……该如何应对?”
谭浩打了个响指,候在一旁的小斯赶忙捧来一个红布包裹。他掀开布,露出坛口油亮的辣条:“把这坛‘镇棚宝’挂到猪棚门口。再让阿七去敲梆子传话,就说——”他眯眼想了想,“猪班长夜观星象,预测今晚有‘流星烤串雨’,最佳观测点在后山坡,自带小凳,先到先得。”
玄箴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这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谭浩重新躺平,把小猪往胸口拢了拢,“要真是天谴,跪也没用;若是人祸……”他瞥了眼石桌上的符纸,嘴角一勾,“人祸最怕什么?怕人不怕。”
日头西斜时,后山坡的草坡上已坐满了人。孩子们举着竹凳冲在前头,嚷嚷着“抢第一排看烤串”;妇人拎着竹篮,里头装着刚出锅的馒头;汉子们扛着长条凳,顺手把邻家瘸腿的老头也抬了上来。
阿七敲着梆子满山跑:“大家往中间靠靠!猪班长说了,流星就爱往人堆里落!”
恰在此时,乌云压顶。
张婶手一抖,茶碗晃了晃:“这云……比晌午还沉。”
“怕啥?”王铁匠把女儿扛上肩头,“我家丫头昨天还摸了猪班长的耳朵,它说准没事!”
“就是!”二狗子举着辣条晃悠,“谭殿下说了,流星烤串 鱼,香着呢!”
孩子们哄笑着,有人捡起石子往天上丢:“雷公公,快把烤串扔下来!”
云层中的雷光蓦地一颤。
玄霄宗长老藏身山坳枯井,掌心的咒印泛起青芒。他清晰感觉到,那团本该焚毁便民站的“天火”,竟被一股温吞的力量包裹——像冰块落进热粥,边缘融化,形状渐溃。
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入符阵:“给我凝!”
雷光却歪得更厉害。半空中,蓄势已久的“天火”突然拐弯,如一根被掰弯的烤串签子,“嗤啦”一声扎进荒野草堆。
草堆腾起一股焦糊味,连火星都没溅起。
山上顿时笑声震天。
“什么烤串雨,雷公公把签子烤糊啦!”
“张婶你闻闻,是不是糊馒头味儿?”
“猪班长真神!糊了也香!”
长老额角青筋暴起。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咒印——不是灵力,不是道法,是带着麦香和汗意的“人气”。
他丹田骤然刺痛,灵力如决堤洪水,顺着七窍外涌。
“不可能……”他踉跄扶住井壁,“凡人的笑声怎会……”
“怎就不会?”
井沿上传来清冷的声音。林诗雅白衣沾草,手提他的断剑,剑尖悬在他眉心三寸:“你以为‘天谴’是天赐的?‘神序’是你们定的?”她转头望向山坡,晚风送来阵阵笑语,“你看,他们连雷声都当作玩笑了。”
长老被押到便民站时,天已大亮。他手中的法器碎成八瓣,沾满草屑泥点。
玄箴举起惊堂木正要审问,谭浩晃悠着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半根辣条:“别吓着人,先喂点吃的。”
长老被塞了满嘴辣条,辣油呛出眼泪。他嚼着面筋,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山下买的糖人——那是他最后一次尝人间滋味。
“你们不是没有神……”他哽咽道,“你们是把‘日常’奉作了新神……”
谭浩蹲下来拍拍他肩:“好吃不?比你那破雷强吧?”
林诗雅立在檐下,看几个孩子拆解残存的咒阵碎片。他们争论着要把焦黑的雷纹做成秋千架,说“下雨天也能荡”。
她轻抚袖中温热的木牌,忽然明白,所谓“神治”与“人治”之争,从来不是谁压倒谁——而是当人认真过好每一天时,雷霆也不过是秋千绳上的晃荡。
“殿下!”阿七从门外跑来,“市集来个灰袍修士,背着铁盒,说要找‘能和雷说话的人’!”
谭浩揉着发酸的后颈,抱猪走向竹椅:“让他等着。我先眯半个时辰……”
小花猪在他怀里拱了拱,尾巴扫过石桌上的“便民事务表”。新一页的字迹被晨露晕开,隐约可见:“今日总负责:猪班长(协谭浩)”,旁边画着个歪扭的秋千,底下是一行小字:“雷公公,明天来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