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梯的石阶泛着冷冽的银光,谭浩叼着根狗尾巴草,单手拎着粗布包,另一只手正从兜里摸出把瓜子。
跟在他身后的天庭特使青鸾仙子走得端端正正,裙裾扫过台阶时带起细碎的仙光,偏生前面那道身影晃得像根风中芦苇——左脚踩第三级,右脚偏要跨第五级,瓜子壳吐在台阶缝里,倒把青鸾看得眼皮直跳。
殿下,这天梯共有三万六千级,按规矩该一步一阶......她刚开口,就见谭浩突然弯腰,指尖在台阶上弹了弹。
原本陡峭的阶梯一声,竟像被揉皱的锦缎般缩成了三十级。
他转头冲青鸾咧嘴笑:仙子腿长,我腿短,这样大家都省劲。
青鸾的丹凤眼瞪得溜圆。
她在天庭当差八百年,头回见有人把修改天道轨迹当变戏法使。
更离谱的是,谭浩改完阶梯还从布包里摸出包辣条,撕开包装,油香混着辣椒面儿地窜出来,惊得路过的天兵纷纷按住腰间佩剑。
哎哎哎,别紧张。谭浩咬着辣条含糊道,这玩意儿比你们的九转还补——上回给司雨神塞了两根,他哭着说比喝百年甘霖还得劲。几个站岗的天兵偷偷抽了抽鼻子,喉结动得像吞了活鱼。
青鸾看着他们泛红的耳尖直叹气,心说这哪是来谈正事的,分明是来神仙的。
到了瑶池外殿,汉白玉栏杆后站着两排持戟守卫,为首的玄甲将目光扫过谭浩怀里的粗布包,脸色立刻沉下来:凡俗秽物不得入内,交出来。
哎这可不行。谭浩把布包往怀里拢了拢,这是给各位仙长带的伴手礼——
是群众满意度实物载体!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三个穿月白道袍的司辰官挤开守卫,眼睛发亮地盯着布包,上回在东岭村学习,村民说礼轻情意重,这泡菜能尝出人间烟火气,辣条是劳动人民智慧结晶!为首的司辰官边说边搓手,殿下,我帮您拿着?
保证轻拿轻放!
玄甲将的戟尖磕在地上。
他瞥了眼司辰官腰间新挂的民生调研铜牌——这仨月前还板着脸说神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现在说起劳动人民比凡人还顺溜。
再看谭浩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喉结动了动,闷声道:放行。
内殿里沉香缭绕,三十三重天的神仙济聚一堂。
谭浩一进去就皱了皱眉——上次来这味儿熏得他打了二十个喷嚏,今儿倒学乖了,香案上摆着个青瓷香炉,飘出来的是桂花香。
他大剌剌往主位旁边一坐,把泡菜罐和辣条袋往案几上一放,翘起的二郎腿晃得金漆桌脚直响。
诸位,玉帝端坐在九龙椅上,目光扫过谭浩的粗布包,嘴角抽了抽,今日请九殿下前来,是为商议......
商议怎么让老百姓爱信神仙。谭浩抓起根辣条,我先说好,我这人嘴笨,不爱听大道理。他指节叩了叩案几,刚才有位老仙说要威仪震慑,要我说——他随手捏起块泥巴,指尖掠过的瞬间,泥巴地变成块水晶,映出东岭村的景象:
穿蓝布衫的土地公蹲在村口石墩上,帮张老汉改户籍;司花女仙蹲在菜地里,教农妇分辨虫蛀的菜叶;最离谱的是雷部的雷公,正蹲在学堂给小神们念《公文写作入门》,手里的教鞭还是根烧火棍。
殿里静得能听见泡菜坛里的气泡声。
老神仙的拂尘掉在地上,三官大帝的茶盏地裂了道缝。
玉帝盯着水晶里雷公涨红的脸,忽然笑出了声:原来神仙......也能蹲在菜地里。
散会后,太白金星把谭浩拉到廊下。
这位总把天规不可违挂嘴边的老仙,此刻胡须都在发颤:九殿下,你不要神职,不要香火,连我送的千年蟠桃都塞给村头娃......你到底图什么?
谭浩舔了舔手指上的辣油:我图什么?
图能睡个整觉,图没人半夜敲我窗户说神仙打架要借你的院子当战场,图——他忽然压低声音,图你们别再拿吓唬人。
太白金星望着他眼底的星子,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场天变。
那时《天律》碎裂,所有人都以为要降灾劫,偏生这个被骂作废物皇子的家伙,指尖燃起缕淡青火苗,说改改就行。
现在他终于懂了——哪是改天律,是改了神仙的活法。
天人通牒玉帝亲手递来玉符,持此符可随意出入三界。谭浩接过来,转手就塞进泡菜坛底:压坛口正好,省得泡菜长毛。
回程时,通天梯又变回了三万六千级。
谭浩慢悠悠往下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
他回头望去,瑶池湖心的千年金莲正缓缓绽放,花瓣上的金纹流动,竟凝成两个字:自由。
月光漫过东岭山时,谭浩踩着满地松针往村头走。
远远就看见老槐树下围了堆人,王老汉举着个破碗,正对着村口的枯井喊:要有水!
他脚步顿了顿,摸了摸兜里剩下的半袋辣条。
夜风卷着炊烟飘过来,混着若有若无的水声——像是有人,真把要有水这句话,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