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推开通往寝殿的雕花木门时,晨雾还裹着殿内残留的夜凉。
他放轻脚步,将林诗雅轻轻搁在软榻上,锦被角扫过她苍白的脸,她睫毛颤了颤,指尖仍无意识地勾着他腰带——像只受了惊的蝶,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蛛丝。
别怕。他蹲下身,用指腹抹掉她唇角未干的血渍,声音放得比往日 哄 御花园里打盹的胖橘猫还轻。
软榻旁的烛火映着他眼下的青黑,那是昨夜为她渡了三波反噬力的痕迹。
他转身走向偏殿小厨房时,衣摆扫过满地未及收拾的药渣——这些天他早把太医院的老医正支使得团团转,却偏要自己守着灶火熬那碗白粥。
前世租的合租房里,房东奶奶教的。他往陶锅里添水时,喉咙动了动。
那时他加班到凌晨,总闻见隔壁飘来的米香,奶奶敲开他的门,递来一碗撒了芝麻的白粥:年轻人胃嫩,总吃泡面要坏的。后来他攒钱买了束花去谢,却只看见空关的房门。
此刻他搅着锅里渐浓的米浆,水蒸气模糊了眼眶,现在终于能给重要的人做了。
陶碗边沿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米油,他端着往软榻走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可刚在床沿坐定,手腕突然像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陶碗地砸在青砖上,米浆溅在林诗雅绣着玉兰花的袖口。
谭浩的瞳孔瞬间缩成细线。
情感依赖降低效率。他的声音像被按了消音键的戏文,尾音生硬得像破风箱,建议终止救治程序,保存本源能量。
林诗雅心头一紧。
这腔调她听过三次——上回他为救被妖兽袭击的孩童硬抗三道雷劫,再上回是替被权贵欺压的卖花阿婆讨公道,最开始那次,是她重伤濒死时他强行逆转她的因果线。
每次他动用创世神权柄超过三次,识海里那道被系统碎片封印的冷漠神格就会挣出一丝。
她强提一口游丝般的气,抬手抓住他手腕。
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惊人,像浸在冰潭里的玉。你说过......她声音比落在雪地上的羽毛还轻,要带我去海边看日出。
最后一个字尾音刚散,谭浩的手腕在她掌心里剧烈颤抖。
他望着她眼尾未干的血痕,忽然想起昨日替她擦药时,她咬着牙说圣女不受人恩惠,可转身就把他落在她袖中的桂花糖藏进了枕头底下。
哎哟烦死了!他突然抬手揉乱自己的发,咸鱼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轰然砸回眼底,我就想喂个人喝粥怎么这么难?
厨房宋婶非说要放红枣,偏你喝不得甜的......他蹲下身去捡陶碗碎片,指腹被瓷片划了道血口,却像没知觉似的,等你好了,我天天熬白粥,加你爱吃的姜丝,成不?
叮——
梦回录的紫光突然炸亮。
悬浮在梁下的玉简表面,血字顺着纹路爬:警告:双重意识交替频率上升至每分钟0.8次。
人格稳定性:59%。
地砖缝里传来细碎的摩擦声。
残 码 鬼青灰色的影子挤出来,额头抵着青石板,声音发颤:大人!
地脉深处那扇刻着值班室的门......开了条缝!
里面有东西在叫您,像......像无数根针在扎魂魄!
谭浩刚要问,床头那盏积灰的残灯突然明灭起来。
烬娘的残影从灯芯里浮出来,她穿着褪色的月白裙,发间插着根烧残的木簪,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纸:别进去......那里不是归处,是牢笼。
创世神之所以陨落,并非力竭,而是......她的影子开始透明,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被风卷走,他拒绝再当。
您不是继承者,是重启 者 。
话音未落,残影便散作几点火星。
谭浩这才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暗金色印记,形状像极了前世电脑键盘上的键。
咳......
林诗雅突然剧烈咳嗽。
谭浩转头时,正看见她唇角的血珠溅在锦枕上,那抹红竟在织锦上蜿蜒成四个小字:不准赖床。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硬刻出来的——这是她道心最后的执念,怕他一旦被神格吞噬,这方世界再无人能挡的重置。
谭浩盯着那血字,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血,指腹沾了腥甜,却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有点湿:行吧,这次我不逃。
他盘膝坐在床前,双手覆上她额头。
寝殿里的烛火突然全部拔高三寸,金红色的光在他身后拉出极长的影子。
我定义此刻为永久假期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整座宫殿的梁柱都震颤起来,所有伤害不得进入此房间半步。
我定义她为不可删除文件他指尖泛起星河般的微光,谁敢动她,谁就变成只会唱《两只老虎》的傻狍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宫殿外墙泛起淡淡金光,像是被谁用毛笔在天地间画了个圈。
梦回录的紫光渐渐转暖,最后一笔写得极慢:他第一次,为了别人修改世界。
窗外,静默间的草须正一寸寸缩回土里,草叶上的幽光褪成嫩绿,像是松了口气。
晨光漫过宫墙的时候,谭浩靠在软榻边睡着了。
他的手还搭在林诗雅腕上,掌心的重启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
锦被下,林诗雅的手指动了动,轻轻蜷住他的尾指——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蝶。
殿外的铜铃被风撞响,清脆的声音里,有细碎的光正顺着窗棂爬进来,落在她闭合的眼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