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剑宗的护山大阵还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但试炼场上,那块突兀立起的“和平奖碑”却已如磁石般,吸引了三百名外门试炼弟子的目光。
他们自发地聚集在此,神情各异。
有人满脸虔诚,对着石碑三跪九叩,仿佛在朝拜救世的神只。
有人则拿出纸笔,一笔一划地抄录着碑文,字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更多出身寒微、全凭一腔热血搏命的弟子,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当场泪流满面,哽咽着高呼:“太好了……我们不用再为了那点可怜的资源,打生打死了!”
这声高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压抑已久的怨气与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爆发,人群鼎沸,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试炼场。
“肃静!”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从天而降,威压如山,瞬间将所有声音压了下去。
玄尘子面沉如水,身披执法殿标志性的玄黑法袍,身后跟着数十名气息冷冽的执法弟子,踏空而来。
他目光如刀,扫过那块荒谬的石碑,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宗门万年清誉,岂容此等歪理邪说玷污!来人,给我推倒它,砸个粉碎!”
“是!”两名执法弟子领命,催动灵力,化作两只巨大的灵气手掌,一左一右朝着石碑狠狠抓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石碑的瞬间,异变陡生!
玄尘子瞳孔骤缩,只见他脚下的地面,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道缝隙,无数古朴繁复的符文从中浮现,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瞬间将石碑连同周围十丈之地笼罩起来。
这法阵流光溢彩,气息古老而浩渺,正是昨夜那些雨滴所化的纸鸽悄然落下的位置!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玄尘子冷哼一声,五指成爪,雄浑的法力汇聚于掌心,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光刃,对着那符文法阵的核心猛然劈下!
他要以绝对的力量,碾碎这不知所谓的屏障!
光刃破空,带起尖锐的呼啸。
可就在它即将斩中符文的刹那,整个法阵只是轻轻一颤。
紧接着,一道懒洋洋、仿佛还没睡醒的声音,突兀地在半空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公共场所,蓄意破坏公物,罚款三块下品灵石。”
话音未落,玄尘子只觉得腰间一紧,挂在腰带上的储物袋竟“啪”的一声自行弹开。
众目睽睽之下,三块晶莹剔透、灵气盎然的下品灵石从中飞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啪!”三声脆响,不偏不倚地贴在了石碑正面的“和平奖”三个大字下面。
更离谱的是,随着灵石贴上,一张由灵光构成的小票也悠悠然飘落,贴在灵石旁边,上面还有一行清晰的小字:“已缴费,请文明执法。”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包括玄尘子自己,他维持着出招的姿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从铁青变成了酱紫。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打着哈欠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走进了监考亭。
谭浩左手拎着两根刚从食堂顺来的油条,右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围着石碑如临大敌,不由得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嘟囔了一句:“搞这么大动静干嘛?立个碑而已,我又不是要登基当皇帝。”
他一边咬着油条,一边含糊不清地随口说道:“我看啊,就该这样。要不……以后咱们宗门干脆不准内卷了?谁敢熬夜修炼不睡觉,罚他去扫一个月的茅厕。”
这句纯粹的玩笑话,轻飘飘地散在空气里。
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
“铛——嗡——”
响彻整个天剑宗山门的“晨修警钟”突然变了调。
那原本庄严肃穆、催人奋进的钟声,竟毫无预兆地变成了一首轻快活泼的童谣:“小懒猪,起床啦,太阳出来晒屁股啦~”
清脆悦耳的旋律回荡在九十九座山峰之间,所有正在打坐修炼的弟子,无论内外门,无论修为高低,都被这魔性的旋律强行从入定状态中唤醒。
更有甚者,几座常年封闭的洞府石门轰然洞开,几个闭死关数百年、头发胡子拖到地上的老怪物,都一脸迷茫地爬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对着天空咆哮:“是谁!是谁把老夫的悟道bGm给换了?”
与此同时,宗门重地藏经阁的最深处,一本被列为镇宗之宝的《星辰炼气诀》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翻到了第一页。
紧接着,一行鲜红的朱笔批注,凭空浮现在开篇第一句的旁边:“核心提示:严禁过度努力,违者扣除功德分,情节严重者将强制休眠。”
远处的试炼场上,林诗雅俏脸凝重,她已悄然立于人群之外。
她看出了这诡异现象的根源,正是谭浩那看似无心的一句话。
她双手疾速掐诀,九枚温润的玉符飞射而出,按照九宫方位精准地钉入谭浩周边的虚空,布下了一座“九宫锁言阵”。
此阵能封锁言语之力,压制其引发的法则涟漪。
然而,阵法刚成,谭浩正好喝完豆浆,擦了擦嘴,抬头看了看天,抱怨道:“今天这天怎么这么热,要是能有个空调就好了。”
下一瞬,林诗雅布下的九宫锁言阵非但没能压制,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能量,瞬间被“激活”!
九枚玉符光芒大作,冲天而起,引动风云。
整座试炼场的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竟迅速汇聚起层层阴云,降下丝丝入骨的凉气。
更令人惊骇的是,云层之中,竟浮现出无数片由水汽凝结的半透明叶片,它们缓缓旋转,带动气流,形成了一股股清爽的凉风,吹拂着下方的每一个人,其形态……竟与谭浩前世的吊扇别无二致!
“噗通”一声,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现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正是宗门机关术第一天才,墨千机。
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天空那匪夷所思的“云扇”,浑身颤抖,涕泪横流:“不……这不是机关术!这不是任何一种阵法!这是道!是会自我演化、自我实现的活着的道啊!”
角落里,一直默默无闻的赤脚童,将手中扫了数十年落叶的竹帚轻轻横放于九宫锁言阵的阵眼之上,压住了那躁动的灵光,他抬起头,望着监考亭里那个还在回味油条味道的身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栽树人说话,天……就得听。”
“竖子!妖言惑众,乱我道统!”玄尘子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怒与恐惧。
他怒极反笑,眼中杀机毕露,暗中启动了一门禁术——“因果封印·断缘咒”!
此术歹毒无比,不伤肉身,不损神魂,却能直接斩断一个人与天地法则之间的所有共鸣,强行将其与大道隔绝。
一旦中咒,哪怕是大罗金仙,也会在一瞬间被贬为无法修炼的凡人!
玄尘子咬破指尖,以心血为引,在虚空中飞速画出一道诡异的血色符箓。
符成刹那,天地为之色变,风云倒卷,鬼哭神嚎之声隐隐传来。
他面目狰狞,对着谭浩的命宫遥遥一指:“断!”
血符化作一道血光,撕裂空间,直指谭浩!
而谭浩,正啃着最后一口油条,感觉到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便抬头望天,随口吐槽了一句:“搞什么名堂?这云怎么黑得跟锅底似的,怪吓人的。”
话音刚落。
那道蕴含着无上因果之力的血符,在冲到谭浩头顶三尺之处时,竟猛地一滞。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它开始疯狂扭曲、变形,血光散去,化为纯粹的玄黑色,最终……竟真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锅虚影!
“哐当!”
黑锅虚影从天而降,重重地扣在玄尘子面前的地上,震得大地一颤。
锅底朝天,上面还清晰地浮现出一行金色大字:“环保提示:禁用剧毒符箓,共建和谐修仙界。”
“噗——”
玄尘子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一口心血狂喷而出,身形踉跄后退,他赖以成名的本命法器“青玄尺”更是发出一声哀鸣,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黄昏时分,瘸着腿的老巡山人风瘸子,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巡视到“登仙崖”。
这里原本光滑如镜的石壁上,刻满了历代天剑宗祖师留下的登仙誓词,字字珠玑,道韵天成。
然而此刻,整面石壁却被歪歪扭扭的涂鸦所覆盖。
“睡觉最香!”
“打架不好,会疼。”
“食堂的红烧肉要是能加个蛋就完美了。”
风瘸子浑浊的老眼圆睁,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洗得发白的破布,上面是用金线绣着的《真传弟子守则》。
他死死盯着守则的最后一行,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凭空多出了一句朱红色的补充条例:“本门弟子,无论内外,皆有权选择不当神仙。”
他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破布条埋入崖下的泥土中,仿佛在埋葬一个旧时代,又像是在迎接一个新生。
“祖师爷……您当年留下的后手,终究是……没走错人啊。”
而在凡人与修士都无法窥探的灵界缝隙最深处,那扇亘古长存、从未有过任何动静的青铜巨门,此刻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咯吱”声,仿佛有某种支撑着整个修仙世界运转的古老律令,正在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缓缓改写。
宗门之内,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每一座山峰,但这寂静之下,是暗流汹涌。
终于,一道道急促的流光划破夜空,那是象征着最高级别警戒的传讯玉简,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议事大殿。
一场决定天剑宗未来命运的风暴,即将在那里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