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徐小默过得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他一边提心吊胆地应付着妈妈不定时的视频查岗和张阿姨“不经意”的敲门关怀（每次来都眼神暧昧地瞟一眼那束被徐小默藏在床底下的玫瑰），一边疯狂脑补周三和小教室独处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好的，坏的，恐怖的，香艳的（？）
……
他甚至偷偷用老人机给柳婉发了条短信，旁敲侧击地打听苏瑾最近的动向。
柳婉回复得一如既往的彪悍：
【怎么？小默默对苏教授感兴趣了？想玩师生play？】
【婉姨也可以陪你玩啊~角色扮演什么的~最刺激了~[流口水]】
徐小默：“……”
算了，问婉姨等于自取其辱。
他也尝试分析那个U盘里的视频和深蓝色芯片，但一无所获。
芯片没有合适的读取设备，视频内容晦涩难懂，除了增加他的焦虑之外，毫无帮助。
终于，在徐小默的惴惴不安中，周三到了。
他特意提前了半小时来到实验楼304小教室。这是一间位置比较偏僻的多媒体教室，平时很少人用。
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旧书籍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徐小默选了中间的位置坐下，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断告诉自己：今天是来上课的，是来寻找线索的，要镇定，要自然，不能露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十点还差五分钟的时候，教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苏瑾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简约的卡其色风衣，里面是白色衬衫，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戴着那副熟悉的金丝眼镜，手里拿着教案和平板电脑。
整个人看起来既知性干练，又带着一丝难得的休闲感。
看到徐小默已经在了，她微微颔首，走到讲台前放下东西：“来得挺早。”
“苏教授好。”徐小默赶紧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坐吧。”
苏瑾打开多媒体设备，调试了一下麦克风，“今天人少，我们就轻松一点，主要讨论一下你上次问的那些问题，以及课题答辩的一些注意事项。”
课程开始了。
苏瑾讲得很认真，条理清晰，深入浅出。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学术的世界里，眼神专注，语气平和，没有任何异常。
徐小默一边努力跟上她的思路，一边暗中观察，试图从她的表情、动作、甚至措辞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他失败了。
眼前的苏瑾，就是一个纯粹、严谨、甚至有点学术洁癖的大学教授。
如果不是那个U盘视频和之前的种种疑点，他根本无法将她和什么“花园计划”、“阳光”联系在一起。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那个视频是伪造的？或者有别的隐情？
就在徐小默渐渐放松警惕，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苏瑾的话题不知不觉地从纯学术，慢慢转向了更……哲学和认知科学的领域。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所认知的‘现实’，其实是由我们的感官、经验和潜意识共同构建出来的。”
苏瑾操作着平板，调出一些复杂的脑部扫描图和模型，“就像这个着名的‘认知牢笼’实验所证明的，一旦接受了某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大脑甚至会主动屏蔽与之冲突的真实信息，将幻觉认定为现实。”
认知牢笼？心理暗示？屏蔽真实信息？
这些词语像针一样刺中了徐小默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瑾。
苏瑾的目光也正好从屏幕上移开，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眼神深邃，语气依旧平稳，却似乎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引导：“小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所经历的一切，都可能是某种……精心构建出来的‘模型’或者‘实验场’，你会怎么办？”
徐小默的心脏骤然收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她是在暗示什么吗？！她是在试探我吗？！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避开苏瑾的目光，低下头假装思考，声音有些发干：“我……我没想过……这太抽象了……”
“是吗？”
苏瑾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但我觉得，你似乎对这类问题……应该不陌生才对。”
徐小默的心跳更快了，手心开始冒汗。她到底知道多少？！
“就……就是平时瞎看些杂书……”他含糊地辩解。
苏瑾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或者……感觉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轰——！
徐小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梦！
那些光怪陆离、关于原来世界的碎片化梦境！
还有那种莫名的既视感！她怎么会知道？！
难道……她连我的梦都能监控？！还是说……这些梦本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瑾，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苏瑾将他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微微勾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她拿起保温杯，轻轻喝了一口水，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别紧张，我只是最近在看一些关于梦境与潜意识的文献，随便问问。”
“很多人在压力大的时候，都会出现类似的症状。”
随便问问？
徐小默根本不信！
她刚才那句话，分明就是精准地击中了他最隐秘的感受！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温柔平和的外表下，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和手段？
接下来的半节课，徐小默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苏瑾后面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青蛙，无所遁形。
课程终于结束了。
苏瑾收拾好东西，看了看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答辩的要点我都发你邮箱了，回去好好准备。”
“谢谢苏教授。”
徐小默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小教室。
然而，就在他走到门口，手已经握住门把手的瞬间——
“小默。”苏瑾突然又叫住了他。
徐小默身体一僵，缓缓回过头。
苏瑾站在讲台旁，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看着徐小默，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开口，说了一句让徐小默彻底愣住的话：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真相。”
“有些人看似靠近你，也许是为了保护。”
“而有些人看似伤害你，或许……才是真正的指引。”
“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看徐小默，拿起东西，率先走出了教室。
徐小默独自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着苏瑾最后那几句如同谜语般的话。
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相？ 靠近是为了保护？ 伤害才是指引？
她到底在指什么？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柳婉？或者……林冰？甚至那个“园丁”？
她是在提醒我？警告我？还是在……混淆视听？
徐小默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接近了一点真相时，总会有更多的迷雾笼罩下来。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实验楼，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心里乱成一团麻。
苏瑾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只见李倩正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小默？你没事吧？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徐小默看着李倩清澈关切的眼睛，又想起苏瑾那句“靠近是为了保护”，心里猛地一动。
他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倩姐……你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李倩明显愣住了，眨了眨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啊？假的？”
“小默……你是不是学习太累，出现幻觉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看着她那纯粹懵懂、毫无杂质的反应，徐小默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怀疑又瞬间消散了。
倩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我瞎说的。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李倩关切地说，“别太拼了。哦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给徐小默，“这个给你，是我自己做的安神香囊，里面放了薰衣草和艾草，助眠的。我看你黑眼圈好重。”
小巧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针脚细密，做工精致。
徐小默看着这个充满心意的香囊，又想起那束扎眼的玫瑰和苏瑾晦涩的谜语，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也许……在这个充满谎言和算计的世界里，总还有一些简单和真诚是真实的吧？
他接过香囊，真诚地道谢：“谢谢倩姐。”
“不客气~”李倩开心地笑了，“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先走啦~”
看着李倩远去的背影，徐小默握紧了手里的香囊，深深吸了一口那令人安心的香气，混乱的心绪似乎真的平复了一些。
他决定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再慢慢梳理这些乱麻。
然而，当他走到公寓楼下时，却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冰的助理，杨雪。
她正站在楼门口，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看到徐小默，她立刻走上前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职业化的表情，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徐先生，林总让我来给您送份东西。”杨雪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密封着的文件袋。
徐小默心里一紧，警惕地看着文件袋：“这是……？”
“是关于您名下部分股权和资产的处理草案，需要您过目。”
杨雪公事公办地说，“林总特意嘱咐，让您……务必仔细、单独阅读。”
股权资产处理？还务必单独阅读？
徐小默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袋，心里涌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抬头看向杨雪：“林总……还有说什么吗？”
杨雪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林总还说……‘花园’的园丁，最近换了新的‘修剪手册’，让您……自求多福。”
说完，她不等徐小默反应，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了。
徐小默站在原地，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冰冷！
园丁换了新的修剪手册？！自求多福？！
林冰……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这是在用她的方式警告我？！
那这文件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手指颤抖地捏着那份文件袋，感觉它重逾千斤。
回到家，反锁上门，徐小默迫不及待地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里面掉出来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股权文件，而是一叠……照片？和一份……体检报告？
他拿起那些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上，竟然是不同角度的、他和柳婉在一起的情景！
有在网吧门口的，有在安全屋楼下的，甚至还有……昨天在柳婉车上（车窗降下了一部分）的！
虽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但抓拍的角度十分刁钻，显得关系暧昧不清！
而那份体检报告……是他的名字！
但上面的数据多项标红，结论处写着一些他看不太懂但感觉很严重的医学术语，疑似某种……基因层面的不稳定性疾病？！
文件的最后，附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没有署名的简短警告：
【远离危险源，配合治疗，否则后果自负。】
落款处，画着一个冰冷的、皇冠的图案。
女王……是林冰！
她是在用这些照片和这份莫名其妙的体检报告警告他，柳婉是“危险源”，而他自身有“问题”，必须听话？
徐小默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原来……这才是林冰的“回应”！
冰冷，直接，带着居高临下的威胁和掌控！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口袋里的老人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柳婉发来的连续短信：
【小默默！你没事吧？！我刚收到消息，林冰山好像派人去找你了？！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回话！急死我了！】
【不管她给你什么或者说什么都别信！等我！我马上到！】
徐小默看着柳婉焦急的短信，又看看手里这些充满恶意的照片和报告，再想起苏瑾那句“伤害才是指引”……
他彻底混乱了。
到底……该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