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牧羊人”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舞动,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滴落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她在与时间赛跑,更是在与一个正在吞噬她同伴意识的古老存在赛跑。漂浮在半空的“雨燕”身体微微抽搐,眼中数据流的旋转速度已经快到肉眼无法追踪,口中发出的非人回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几何光体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他的自我,正在被“回响之殿”的集体意识洪流淹没。
“初始频率……最本源的频率……” “牧羊人”喃喃自语,摒弃所有杂念,全力回忆和分析。她回想起“雨燕”最初在“普罗米修斯”基地与林薇产生共鸣时的能量特征,回想起“净化之钥”未被污染前可能存在的、最纯粹的“彼岸”启蒙波动。她剔除了一切后来附加的杂质——死亡的痛苦、古神的低语、战斗的创伤,试图在复杂的参数中,捕捉那一丝理论上存在的、代表“新生”与“连接”的原始谐波。
这是一个近乎赌博的操作,基于林薇残响中那句模糊的提示和一个几乎被磨灭的符号。
另一边,“旅鸫”紧握着能量枪,枪口在僵直的“亡灵船员”和光芒剧烈波动的几何光体之间移动,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他不仅要防备外部威胁,更要承受看着“雨燕”逐渐非人化的心理折磨。每一次听到“雨燕”口中发出非人的音节,他的心都像被狠狠揪紧。
“找到了!” “牧羊人”突然低吼一声,指尖重重敲下最后一个参数调整键。
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共鸣波,从“渡鸦号”的放大器传出。这波动不再强大而具有侵略性,反而变得极其微弱、异常纯净,带着一种近乎摇篮曲般的柔和与稳定。它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涌向基座左侧那个螺旋线环绕圆点的古老符号。
奇迹发生了。
当这股纯净的频率接触到那个符号的瞬间,符号表面亮起了一层微不可察的乳白色光晕。紧接着,一阵低沉的、仿佛巨石移开的摩擦声从基座下方传来!
几何光体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其中传出的电子合成音也带上了尖锐的杂音和逻辑混乱的断句,仿佛它的核心程序受到了某种底层指令的干扰!
【……警告!检测到……最高权限……访问请求?!】
【……协议冲突!‘沉默之间’……入口……强制开启……】
【……优先级……覆盖防御协议……】
那两名僵直的“亡灵船员”眼中的幽光彻底熄灭,如同断电般瘫倒在地。笼罩厅堂的肃杀能量场如同潮水般退去。
而在基座后方,一片原本光滑无缝的金属墙壁,此刻正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幽暗的、向下延伸的阶梯通道入口。一股比厅堂内更加古老、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寒气,从通道深处弥漫出来。
入口打开了!“沉默之间”!
“成功了!” “旅鸫”又惊又喜,但立刻看向空中的“雨燕”。
然而,“雨燕”的状况并未好转。几何光体的混乱似乎加剧了对他意识的吞噬。他身体的抽搐停止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绝对静止。他眼中的数据流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凝固成两点深邃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幽蓝冰晶。他眉心的烙印光芒也稳定下来,却不再与“雨燕”这个人相关,更像是一个独立运行的设备指示灯。
“雨燕!” “旅鸫”冲上前,试图将他拉下来,但手指触碰到他的身体时,感到的却是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硬质化,仿佛在触摸一尊正在玉化的雕像。
“没时间了!先进入‘沉默之间’!那里可能是唯一能救他的地方!” “牧羊人”厉声喝道,她已经收拾好必要的装备,“带着他!快!”
“旅鸫”一咬牙,奋力将失去意识、身体异常沉重的“雨燕”背在背上,和“牧羊人”一起,迅速冲下阶梯,进入了那条未知的通道。
通道向下延伸极深,内部没有任何光源,只有“牧羊人”手持的照明棒发出的惨白光芒,照亮脚下冰冷的、布满细微刻痕的台阶。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金属尘埃和某种信息衰变味道的气息。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这里,连他们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对这片领域神圣性的亵渎。
走了大约几分钟,前方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较小的圆形房间。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未经任何雕琢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反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它散发出一种比寒冷更甚的、直抵灵魂深处的静谧感。
这里就是“沉默之间”?除了这块石碑,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 “旅鸫”将“雨燕”轻轻放在墙边,警惕地打量着石碑。
“牧羊人”走近石碑,用手触摸其表面。触感并非冰冷,而是一种奇异的温润,仿佛在触摸某种活着的、沉睡的巨兽的皮肤。当她指尖划过时,石碑表面竟然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随后,一行行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由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和抽象几何符号构成的信息流,开始从石碑内部浮现、流转!
这些信息流并非静止的文字,而是动态的、仿佛在阐述着某种宇宙至理。尽管看不懂文字,但“牧羊人”和“旅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信息流中蕴含的意境:星辰的诞生与湮灭、生命的演化与升华、意识的汇聚与超越……以及,一道横亘于一切存在之后的、无限高远、无限宁静的……“墙” 的虚影。
“这……这是‘彼岸’的知识库?还是……‘寂静之墙’的……‘说明书’?” “牧羊人”声音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撼与贪婪。
就在这时,靠在墙边的“雨燕”,突然发生了异变!
他眉心的烙印,在没有他自身意识主导的情况下,自动亮起,与石碑上流转的信息流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道幽蓝的光束从烙印射出,连接到了石碑表面!
石碑的信息流瞬间变得狂暴起来!更多的、更加深奥难懂的信息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大量关于“意识融合”、“维度升迁”、“终极代价”的警示性碎片!
同时,一个平静、古老、非男非女的声音,直接在他们三人的脑海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
【检测到‘钥’之载体……意识融合度……百分之六十二……临界点临近……】
【警告……继续融合……个体意识将彻底湮灭……成为‘回响’网络节点……】
【‘沉默之间’提供……最后一次……‘剥离’或……‘升华’之选择……】
【选择剥离……意识回归残缺……‘钥’之链接永久损伤……】
【选择升华……放弃个体……融入‘墙’之影……成为永恒守望者……】
随着声音的叙述,石碑上显现出两个极其复杂的、由光芒构成的符号选项,一个代表着“分解与回归”,一个代表着“融合与超越”。
选择权,似乎交到了他们手中。
“不!让他回来!” “旅鸫”毫不犹豫地喊道,他绝不愿意看到“雨燕”彻底消失。
但“牧羊人”却死死盯着那个代表“升华”的符号,眼神中闪烁着极度复杂的光芒。成为“永恒守望者”?融入“寂静之墙”?这难道不是超越人类局限、触及宇宙终极奥秘的机会吗?虽然会失去“雨燕”这个个体,但或许……能获得更伟大的“存在”形式?
她的犹豫,被“旅鸫”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还在想什么?!” “旅鸫”怒吼道,枪口下意识地抬起了几分。
就在这时,那个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波动:
【警告……外部威胁接近……‘归零派’舰队……已锁定此坐标……】
【预计……三标准分后……强行突破……】
【请……尽快……做出……选择……】
声音落下,石碑上方浮现出一幅实时星图投影,显示着金字塔结构外,数艘属于GURc“归零派”的、散发着毁灭性能量波动的战舰,正在快速逼近!
内有意识融合的生死抉择,外有致命强敌的步步紧逼!
他们必须在短短三分钟内,决定“雨燕”的命运,也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当那个古老声音提到“归零派”时,石碑表面流转的信息流中,有几个极其隐秘的符号,异常地闪烁了一下,其波动模式,与“归零派”战舰的能量签名,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这个“沉默之间”和这个引导声音,真的……完全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