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又晃了。
这次不是一下两下,是连续的,像被人攥在手里猛摇。叶焚歌盯着那青铜小玩意儿,指节绷紧,掌心那道疤猛地一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往她肉里戳。
她没动。
上一秒还觉得清净了,十年梦魇终于散了,结果下一秒就有个“自己”在屋檐底下唠嗑,说下次见面记得带秋裤。谁他妈大冬天穿越冰原惦记这个?现在铃又响,纸又飘,连火都没灭干净——这哪是梦散了,这是梦搬家了。
焦纸片落在她脚边,墨迹新鲜,字还是那副潦草劲儿:“下次见面,记得带秋裤。”
她弯腰捡起来,指尖蹭过纸面,有点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晾干的。不是风带来的,也不是幻觉。这纸,是“活”的。
“你倒是会挑时候。”她盯着铃铛,声音压着火,“梦没了,你就赖上现实了?”
话音刚落,铃舌突然卡住,不动了。
然后,一截发黑的指骨从铃舌里伸出来,半截露在外面,像是谁的手指被熔进铜里,只剩骨头还勾着,微微颤。
叶焚歌瞳孔一缩。
不是幻觉。
不是风。
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从梦里爬出来了。
她刚想后退,掌心疤痕又是一跳,一股热流顺着经脉窜上来,眼前闪过一瞬虚影:火池边,龙袍人把酒壶一倾,黑雾般的液体泼进火焰,火光瞬间转青。
她猛地回神。
外面下雨了。
雨不大,但每一滴都泛着油光,砸在屋顶上“滋”地冒烟。一滴落在她袖口,布料瞬间焦黑,腾起青火,火苗不大,却冷得刺骨。
她抬手一抖,袖子甩飞,火灭了,但那股寒意还在。
这不是普通的雨。
是梦里的毒酒,倒进现实了。
她刚想开口骂人,门被踹开了。
木门直接炸成碎片,气浪掀得灰土乱飞。一道玄袍身影冲进来,肩头带血,靴底踩碎几块木板,气息乱得像刚从地底爬上来。
是萧寒。
他站在门口,左眼黑布湿了半边,发梢滴水,手里那把寒刃还在滴血,可身后空无一人。
叶焚歌火剑瞬间凝在掌心,指节发白,却没出手。
“谁的血?”她问。
萧寒没答。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扫过屋檐下的铃铛,眉头一拧。
就在这一瞬,地面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
是整座皇城的地面,裂开了。
一道血线从屋角蔓延出去,像活物般迅速爬向四面八方,眨眼间织成一张巨网,横贯街道、宫墙、废墟。血纹所过之处,青石板炸裂,砖瓦崩飞,空气中浮起一股铁锈味。
封城阵。
她认得这阵法。梦里“自己”批过奏章,说“血锁九门,活尸守夜”,当时她还当是疯话。
现在,阵纹亮了。
“太庙出事了。”萧寒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活尸冲出来了,守门将士全被咬了。九门已封,没人进得去,也没人出得来。”
叶焚歌没动。
她低头看掌心,那道疤还在发烫,火苗虚影在瞳孔里一闪而过。梦里的力量没断,只是换了个方式出来。火池的毒酒能滴进现实,那她练了十年的功,是不是也能带出来?
她抬手,火剑在掌中转了个圈,焰尾扫过地面,烧出一道焦痕。
“所以你是逃出来的?”她问。
“不是逃。”萧寒往前一步,寒刃拄地,“我是最后一个活着出来的。太庙地宫裂了,里面的东西爬出来了——不是尸,是穿着前朝礼袍的‘人’,会说话,会念祭文,但眼睛是黑的,嘴里流血。”
叶焚歌冷笑:“那不就是活尸?”
“不一样。”萧寒盯着她,“它们喊你的名字。”
她一顿。
“什么时候的事?”
“从你掌心剑印碎的那一刻。”萧寒声音低下来,“它们跪在太庙前,对着北方,齐声喊‘容器归位’。然后阵法启动,九门封闭。”
叶焚歌沉默了。
容器。
三重命格。
废妃之女。
这些词她早就听腻了,可现在从萧寒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胃里一沉。
她摸了摸胸口,玉佩还在,硌着肋骨。那半块龙纹玉佩,南宫烈死前说“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她当时没当真,现在看,是真有人不想让她闲着。
“你来干嘛?”她问萧寒。
“带你走。”他说。
“走?门都封了,往哪走?”
“没门,就砸。”萧寒抬手,寒刃一挥,屋角石砖应声裂开,“我知道一条路,能通太庙地宫。你得去。”
“我去干嘛?当祭品?”她嗤笑,“我刚把命格砍了,现在清净了,你让我回去接盘?”
“不是接盘。”萧寒盯着她,眼神冷得像冰,“是收尾。你砍的是剑印,不是因果。梦里的火没灭,它烧穿了界限,现在现实开始被污染。你看到的雨,是毒酒;你看到的铃,是门铃;你脚下的阵,是前朝血祭的残响——它们都在等一个人,把最后一把火点起来。”
叶焚歌没说话。
她抬头看屋檐,铃铛还挂着,那截指骨已经缩回去了,铃舌安静地垂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发生了。
梦里那个“自己”最后说:“该醒了。”
可现在看,是她该进去了。
她低头看掌心,疤痕微微发烫,像是在催她。
“所以你是觉得,我还得回去?”她问。
“不是我觉得。”萧寒声音低下去,“是你掌心的疤,它不想停。”
她笑了。
笑得有点累。
“十年前我在冰棺里醒来,手里攥着这块玉佩,梦里那个‘自己’天天写纸条,说‘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我当时以为他疯了,现在想想,他不是让我保暖。”
“是让我别死在半路。”
“现在铃响了三次,剑投了火海,门开了条缝——他不是走了,是换了个方式催我上工。”
萧寒没接话。
雨还在下,青火一滴一滴落在屋顶,滋滋作响。
远处传来低语,不是人声,也不是风声,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音,断断续续:
“游戏继续……”
叶焚歌猛地抬头。
萧寒也动了,寒刃横在身前。
那声音消失了。
可掌心的疤,又烫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梦里最后一张纸条,压在皇极殿地砖缝里,字迹潦草:
“铃响三次,剑归火海,门开一线,莫回头。”
现在,铃响了。
剑投了。
门……开了吗?
她盯着屋外的血阵,那些纹路还在蔓延,像活物般向皇城中心收缩,最终汇聚一点——太庙。
“你知道地宫怎么走?”她问。
“知道。”萧寒点头,“但路上有三道关,每一道都得用命填。”
“那你带路。”她抬脚往外走,“不过先说好——我要是死了,别给我立碑,写‘这届宿主终于不废了’就行。”
萧寒看了她一眼,没笑,也没反驳。
两人踏出破屋,雨滴落在肩头,燃起青火。
血阵在脚下延伸,像一张巨口,等着他们走进去。
叶焚歌走得很慢,掌心的火剑一直没散。
她知道,这一去,不是结束。
是重启。
雨越下越大,青火连成一片,照得皇城如同炼狱。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铃铛。
它又动了。
轻轻晃了一下。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