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雷云压下来时,叶焚歌正把楚红袖的手从地上拽起来。
她没来得及骂那朵云,就被一股寒流抽得后颈发麻。脚底石板裂开细纹,像蛛网般蔓延,三人同时失重,往下坠。
风不是风,是冰针,扎得脸生疼。萧寒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本能地伸手去抓她,可指尖刚碰到她衣角,整个人就被一股银光裹住,瞳孔彻底变成霜白色,连呼吸都凝出冰碴。
“又来?”叶焚歌一咬牙,扯下烧得只剩半截的红袍,往他手腕上一缠,指尖引火,顺着布条烧出一道焦痕。
火光一闪,萧寒眼中的银白退了半寸。
“行了,别装神弄鬼。”她把烧黑的布甩开,“老子上次扇你主子耳光的时候,你主子都化烟了,你算哪根葱?”
楚红袖靠在她肩上,喘得像条破风箱。左臂包扎的布早被血浸透,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血,在地上划了个歪扭的圈:“避雷阵……不,避‘记忆’阵。”
她声音发虚:“这雷不劈肉身,专抽念头。你越信什么,它越给你撕了看。”
话音刚落,叶焚歌脑子里“嗡”地一空。
鬼市的铃铛声没了。
她记得自己在北境醒来,记得火梦,记得萧寒那张欠揍的脸,可鬼市卖糖人的老头、铜铃挂在门框上的响动——全被抽走了,像被人拿刀从脑子里刮了一遍。
“操!”她一巴掌拍自己脸,“叶焚歌!十七岁!房东!房租拿命交!”
她边骂边在石壁上用指甲刻字,刻得深,血顺着指缝流:“老子是叶焚歌,房租拿命交!谁敢赖账我烧他祖宗十八代!”
楚红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出声:“你还真把我们当租客?”
“不然?”叶焚歌抹了把鼻血,“你俩白住?水电费谁出?”
楚红袖喘着笑,手指蘸血,在她刻的字旁边补了句:“押一付三,违约金双倍。”
头顶银云翻滚,三人落地。
是个墓道,四壁漆黑,脚下石板渗着寒气。往前走十步,叶焚歌突然停住。
“萧寒。”她回头,“你为啥……一开始要拦我?”
萧寒脚步一顿,眼神有点懵:“什么?”
“在药王谷外,你明明能杀我,却收了手。”她盯着他,“你记不记得?”
他皱眉,半晌摇头:“我……忘了。”
叶焚歌心一沉。
她转头看楚红袖:“你娘……长什么样?”
楚红袖手指一抖,脸色白了:“我……我记得她穿红衣,簪荆花……可脸……”
她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发颤:“我记不清了。”
“操!”叶焚歌一拳砸墙,“这破地方,专挑你舍不得的抽!”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把最后一点清醒钉住。她抓起萧寒的战甲碎片,在地上划出一道金线,残光一闪,照亮前方甬道。
墙上浮雕露出来。
全是他们三个。
第一幅:叶焚歌持剑,萧寒跪地,楚红袖倒在他怀里,喉咙裂开。
第二幅:楚红袖手握毒刃,叶焚歌心口插着刀,萧寒举剑对准她。
第三幅:萧寒金瞳全黑,一掌贯穿叶焚歌胸口,楚红袖在背后掐住他脖子。
每一幅,都是他们互相杀死对方。
“审美真low。”叶焚歌啐了口血沫,“就不能画点阳光点的?比如咱仨吃火锅?”
楚红袖靠墙喘气:“尽头那幅……没被腐蚀。”
最后一幅壁画在甬道尽头,石门半塌,里面黑得看不见底。三人踉跄走近,火光映出画面。
两幕并列。
左边:叶焚歌站在尸堆上,手握人皇剑,脚下是萧寒和楚红袖的尸体。她仰头大笑,随后一剑抹喉,血溅满墙。
右边:三人并肩而立,叶焚歌持剑斩下,人皇剑断裂,九洲大地裂开缝隙,灵脉如春藤复苏,草木疯长。
“双生结局?”楚红袖声音发抖,“一个死,一个活?”
“放屁。”叶焚歌冷笑,“老子又不是选择题。”
她伸手去碰壁画分界线。
指尖刚触到石面,画面活了。
左边那幕开始动——她一步步走向萧寒,剑尖滴血,楚红袖在背后喊她名字,她头也不回。
右边那幕也动——三人联手出剑,剑光冲天,可就在斩落瞬间,叶焚歌突然偏了半寸,剑刃擦过萧寒手臂,楚红袖扑上来挡,血溅三尺。
画面不断切换,中间结局无数——有人犹豫,有人错手,有人背叛,有人悔恨。每一种,都通向毁灭。
“看清楚了?”地底传来声音,沙哑低笑,“每一次选择,都是我设计的岔路。”
是南宫烈。
声音像从地脉深处钻出来,带着腐土味。
“你们以为逃了?可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在阵里。”
三人脚下石板突然泛出血纹,正是三十年前祭坛的容器阵图。
叶焚歌低头,一脚踩在阵眼上,用力碾碎。
“你算尽一切。”她冷笑,“就没算到——老子今天不想选。”
她转身,背靠石壁,冲萧寒和楚红袖抬了抬下巴:“都靠过来。”
两人一左一右贴住她。
她掌心剑印裂痕还在渗血,火苗从缝里钻出,微弱但没灭。
“别管什么预言。”她声音低,“他们要我们互杀,我们就偏要站着。”
楚红袖咧嘴一笑,抬手按上右边那幅“斩剑”壁画,残损的龙纹突然一颤,血顺着指尖流进石缝。
萧寒闭了闭眼,再睁时,金瞳深处闪过一丝清明。他凝视左边那幅“屠戮”画面,忽然抬手,指尖划过自己眉心——和她上一章画“逆命”的位置一样。
三人气息交汇,剑印、龙纹、金瞳同时震颤。
壁画突然流动。
两幕之间的分界线裂开,浮现一行小字:
**“终局非定,唯断者成。”**
叶焚歌盯着那字,忽然笑出声:“断?断什么?剧本?命?还是——”
她话没说完,掌心一烫。
低头一看,裂痕深处,那行熟悉的吐槽小字又冒出来:
**“这次,别信我。”**
她愣住。
梦里那个“自己”,第一次说了让她别信自己。
头顶银云还在压,墓道深处,石板一块块裂开。
南宫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笑:“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命运从不给人选择。”
“它只给——**试错的机会**。”
叶焚歌抬头,火光映在她一金一银的瞳孔里。
她没说话,只是把剑印按在壁画上,血顺着石缝流进那行字。
火光顺着血迹蔓延,像在烧什么。
楚红袖突然低呼:“壁画……在变。”
原本并列的两幕,开始扭曲、重叠。
屠戮与斩剑的画面交错,尸山与春雷同现,人皇剑断裂的瞬间,叶焚歌的身影在两边同时出现——一边自刎,一边大笑,一边流泪,一边怒吼。
“操。”她抹了把脸,“这不就是老子每天早上起床时的心理挣扎?”
楚红袖靠在她肩上,笑得咳嗽:“那……选哪个?”
“谁说非得选?”她咧嘴,露出带血的牙,“老子今天,专治各种不服。”
她猛地抬头,冲着地底吼:
“南宫烈!你听好了——”
“下次见面,我不光踹你屁股。”
“我还收你物业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