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出窍是什么感觉？
对陆明飞而言，就像是踩在了一大团软绵绵、不受力的棉花上，每一步都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周围的景象像是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毛玻璃，色彩饱和度降低，声音也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慕容白在他身侧飘行，长袍纹丝不动，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御剑，与陆明飞深一脚浅一脚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领导，咱们这‘灵魂飘行’，能申请个交通工具吗？比如……幽灵马自达？”陆明飞试图打破沉默，以及缓解初次“做鬼”的不适。
慕容白目不斜视：“《地府公务员行为规范》第38条，实习期科员，功德值低于100点，禁止申领任何形式的代步法器。节省灵力，专心任务。”
得，阶级分明。陆明飞撇撇嘴，低头研究他那部破旧的“幽府通”。屏幕上，代表目标赵王氏的红点不断闪烁，旁边还有简单的数据框：
【亡灵：赵王氏】
【怨气等级：LV1（轻微烦躁）】
【状态：滞留（非恶灵）】
【执念核心：宁静的睡眠】
“因广场舞噪音而死？”陆明飞觉得这死因有点离谱，“这怨气……也太接地气了吧？”
慕容白淡淡解释：“执念无分大小。阳间扰民，阴间扰鬼。她只是想要一个安眠。”
谈话间，两人已抵达幸福里社区小广场。此时已是阳间的夜晚，广场上灯火通明，几十位大爷大妈正随着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跳得热火朝天。巨大的音响低频震动，连陆明飞这个魂体都觉得有点脑壳疼。
而在广场边缘的一棵老槐树下，一个半透明、穿着老式盘扣衫的老太太鬼魂，正双手死死捂着耳朵，身体蜷缩，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愤怒。她周身的空气都因那微弱的怨气而微微扭曲。
“目标确认。”慕容白示意陆明飞上前。
陆明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领带，飘到老太太鬼魂面前，努力挤出最职业的微笑。
“您好，赵王氏女士吗？我是地府人间事务司怨灵调解办公室的实习科员陆明飞，工号……呃，暂时还没下来。接到您的投诉，特来为您服务。”
赵王氏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燃起希望的火苗：“地府……地府的大人？！你们可算来了！快！快让那些活人把声音关小点！老婆子我死了都不得安生啊！”
“您别急，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陆明飞拿出在阳间对付难缠甲方的耐心，“我们正在积极协调处理。请问您有什么具体的诉求吗？除了关小声音。”
“诉求？我就想睡个安稳觉！”赵王氏激动地指着广场，“他们天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半，雷打不动！那低音炮，咚咚咚的，我这心口都跟着颤！我跟他们托梦，他们不听！我稍微弄出点动静想吓唬他们，他们还说音响效果更带感了！呜……”
老太太说着，竟委屈地哭了起来，魂体都波动不稳了。
陆明飞头皮发麻，这业务范围还包括心理疏导？他回头用眼神向慕容白求助，却见他的冰山领导正抱着臂，一副“你自己搞定，这是考核”的表情。
行，靠自己。陆明飞蹲下来（虽然蹲不蹲没什么区别），语气温和：“赵奶奶，您看啊，这广场是公共区域，活人也有娱乐的需求。直接禁止，于法于理都说不通，容易激化矛盾，不利于我们构建和谐的阴阳两界关系……”
他熟练地甩出几个官方术语，先把基调定高。
赵王氏愣了愣，似乎被唬住了：“那……那怎么办？我就活该被吵着？”
“当然不是！”陆明飞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寻求一个共赢的解决方案。比如，建议他们更换曲目，选择一些舒缓的；或者协商缩短时间；再或者，帮您找一个更安静的‘居住点’？”
“我不搬！”赵王氏很固执，“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习惯了！我就要在这儿睡安稳觉！”
沟通陷入了僵局。陆明飞感到一丝挫败，这比搞定投资人难多了。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那沓效力随机的《基础安魂符》，琢磨着是不是该暴力执法一下。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广场舞人群里，一个领舞的、精神矍铄的红衣大妈，正用一种极其不屑的眼神，瞟了一眼赵王氏所在的方向，嘴角还撇了撇。
嗯？活人能看见赵王氏？不对，那眼神更像是……知道那里有什么，但毫不在意，甚至带着点“你奈我何”的挑衅。
陆明飞心里一动，凑到慕容白身边低声道：“领导，我感觉那个领舞的红衣大妈有点问题。她好像……能感知到赵王氏的存在。”
慕容白目光一凝，仔细看向那红衣大妈，片刻后，低声道：“她身上有一丝极淡的、开过光的物件气息，可能是祖传的护身符，让她能模糊感应到阴气，但看不真切。她或许认为赵王氏只是普通的‘脏东西’，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活人的傲慢，有时候比鬼魂的执念更麻烦。
陆明飞看着委屈巴巴的赵王氏，又看了看那群沉浸在音乐中、对脚下可能踩着的“老邻居”毫无敬意的大爷大妈，一个大胆的、充满互联网思维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赵奶奶，”陆明飞重新蹲下，脸上露出了属于顶级运营的、充满算计（划掉）自信的笑容，“您想不想……堂堂正正地‘赢’一次，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为您降低音量，甚至……邀请您加入？”
赵王氏停止了啜泣，茫然地看着他。
慕容白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陆明飞晃了晃手里的“幽府通”，虽然屏幕有裂痕，但基础功能还在。
“我们来组织一场比赛吧，”他眼中闪烁着搞事的光芒，“一场，‘阴间’VS‘阳间’的广场舞对决！”
就在他为自己天才的想法感到兴奋时，那部幽府通的屏幕，再次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那个扭曲的、眼睛般的印记，比上一次清晰了半分，仿佛带着一丝……玩味的窥探。
慕容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陆明飞手中的设备，眉头紧锁。
但陆明飞正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