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粗糙的木马,就那么摆在地毯中央。
它身上的刻痕,跟周围的华丽摆设显得格格不入,让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变得不对劲了。
李御史很满意眼前的寂静。他挺直了有些发软的腰,等着看林小鱼慌乱,也等着看陆沉发作。
他就是要逼陆沉。不管陆沉发不发火,今天镇国公府都得丢这个脸,成为京城的笑话。
一股浓重的杀气从陆沉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他在战场上带回来的煞气,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喘不过气。离得近的几个文官脸色发白,腿肚子直哆嗦。陆沉身下的椅子扶手,被他捏出了一道裂痕。
陆沉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来。他正要站起来,手腕却被林小鱼轻轻按住了。
林小鱼看着那匹木马,心里一紧。但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只是眼神很冷。
“李大人有心了。”林小鱼缓缓开口,语气温和,“您送的是舐犊情深这四个字。”
她这话一出口,满堂宾客都安静了下来,好多人连呼吸都忘了。
“这匹小马,让我想起远在边关的将士们,他们为了大家,舍弃了自己的小家,真是不容易。”她的目光扫过李御史,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意味,“也让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他不是我亲生的,但在我心里,跟亲生的没有分别。李大人也是有家室的人,应该最能明白这种牵挂。”
她特意加重了“骨肉牵挂”四个字,眼神幽深,直直的盯着李御史。
“这份情,我记下了。国公爷守着边疆,护的是苍梧的百姓,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李大人的家人。”她的声音突然一转,说的很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楚,“说起来,我前几天听说,李大人的小儿子很聪明,正在准备科考,每天都读书到深夜。所以,也请李大人……务必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别因为外面的事,影响了孩子的前程。”
最后那句话,林小鱼笑眯眯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李御史的心里。
李御史的额角,“啪嗒”掉下一滴冷汗,正好滴进酒杯里。她怎么会知道我儿子的事?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一股寒意从他后背升起。
“说得好!”
一声赞叹打破了寂静。主桌上的福慧长公主第一个拍手,眼睛里满是欣赏。
“这才是镇国公夫人的气度!这才是我们皇家媳妇该有的样子!”
长公主一说话,满屋子的人好像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夫人真是大度,我们佩服!”
“李御史这份礼送的好,送的妙啊!意思很深远!”
夸赞的声音到处都是,但大家看李御史的眼神,却充满了鄙视和嘲笑。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结果打空了,还被对方反过来刺了一下。
一招没得手,李御史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田家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今天要是不能让林小鱼丢脸,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他干脆豁出去了!
“好一张巧嘴!”他尖着嗓子大喊,声音刺耳,“但品行好不好,可不是靠嘴说的!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安乐夫人在边关的时候,跟奸商勾结,倒卖军粮,自己贪钱!”
这话一出,比刚才的木马严重多了。
得罪国公夫人,最多是失礼。但倒卖军粮,那可是要杀头灭族的大罪!
话音刚落,两个衙役就从旁边押着一个瘦弱的男人走了上来。那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贼眉鼠眼的,正是以前跟在苏芷柔身边出主意的那个赵师爷。
林小鱼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赵师爷被衙役在腿弯处踹了一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根本不敢看上首的陆沉,只是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向林小鱼。
“小人……小人亲眼看见的!”他闭着眼睛,像背书一样飞快的喊道,“当初在边关,林小鱼……安乐夫人,她把很多送去军营的珍贵药材,私下里高价卖给了商人,换来的钱都进了她自己的口袋!”
“还有!她还克扣伤兵营的伙食,用最差的陈米烂菜糊弄伤兵,把省下来的好米好面,都拿到她的‘一品锅’高价卖钱了!”
田家的党羽立刻抓住了机会,一个个站起来,满脸气愤。
“这件事关系国家大事,必须查清楚!”
“国公夫人身份尊贵,更应该做好榜样,要是真有这事,国法不容!”
一时间,大厅里全是声讨的声音。他们想用舆论把林小鱼彻底踩死,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翠儿气得浑身发抖,福伯的脸也白了。
陆沉旁边的张猛“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瞪着眼睛。要不是陆沉一个眼神扫过去,他恐怕已经冲上去把那赵师爷撕了。
面对这些铺天盖地的脏水,林小鱼却只是安静的看着。
她看着丑态百出的赵师爷,看着发疯一样的李御史,看着那些跟着起哄的官员,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眼神里,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只有看透一切的平静。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一直没说话,但全身气息已经冷得吓人的陆沉,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
“夫君。”
“看来,有些贺礼,今天要是不当众拆开,就真对不起送礼人的一番苦心了。”
在满屋子或恶毒、或担心、或看热闹的目光中,林小鱼缓缓抬起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
那张信纸一出现,整个大厅所有的吵闹声瞬间就没了。
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用纤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一点一点的,将那张纸展开。纸张摩擦的细微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听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