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包德发就醒了。窗外天色还暗，胡志明市的喧嚣尚未开始。他躺在床上，想起今天要和阿芳去湄公河三角洲，心里莫名兴奋。
老包啊老包，他自言自语，六十一岁的人了，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他翻身起床，冲了个冷水澡，对着浴室镜子刮胡子时，仔细端详自己的脸……皱纹像蛛网一样从眼角扩散，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不少，但眼睛却比在上海时明亮许多。
越南水土养人啊，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说不定还能再找个伴儿。
这个念头让他手上的剃须刀顿了顿。妻子去世五年了，儿女都成家了，他一个人守着上海那套老房子，夜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来越南这几天，虽然语言不通，但每天都有新鲜事，有人陪着说话，连血压都降了不少。
包德发擦干身子，换上轻便的速干衣裤，往背包里塞了雨衣、防晒霜和一瓶矿泉水。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又把钱包里的现金数了数……差不多一千万越南盾，折合人民币三千块左右。应该够用了，万一不够，酒店附近有Atm。
六点整，他下楼时，阿芳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了。今天她换了件深蓝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看起来精神奕奕。摩托车擦得锃亮，后座上绑了两个头盔。
早上好，包先生。阿芳微笑着打招呼，睡得好吗？
好得很！包德发拍拍胸脯，我这把老骨头，就缺运动。今天咱们骑多远？
到美拖市大概两小时，阿芳递给他一个头盔，中途可以休息。你确定要一天往返？会很累的。
包德发戴上头盔，豪气干云地说：两小时算什么？我在上海骑共享单车都能骑半天！
阿芳抿嘴笑了：那不一样。摩托车更累，而且路上灰尘大。不过既然你坚持……
包德发跨上摩托车后座，这次很自然地搂住了阿芳的腰。阿芳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和上海那些喷香水的年轻姑娘不一样，清新又朴实。
摩托车驶出胡志明市区，沿着国道1A向南行驶。清晨的公路车辆不多，阿芳开得很快，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路两边的景色逐渐从城市建筑变成了稻田和果园，绿油油的一片，偶尔能看到农民戴着斗笠在田间劳作。
包德发把脸贴在阿芳背上，眯着眼睛看风景。阿芳的背很温暖，让他想起年轻时骑自行车载妻子的日子。那时候上海还没这么多汽车，周末他常骑车带妻子去外滩，妻子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
包先生，前面有检查站，抱紧一点！阿芳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包德发赶紧收紧手臂。前方果然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在拦车检查。阿芳减速慢行，一个警察走过来，看了看她的证件，又打量了一下后座的包德发。
中国人？警察用蹩脚的英语问。
包德发点点头：Yes, tourist!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阿芳流利地用越南语回答，最后警察挥挥手放行了。
他说什么？驶离检查站后，包德发好奇地问。
阿芳笑了笑：他问我们什么关系，我说你是我叔叔，从中国来看我。
包德发心里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年纪，确实够当阿芳的叔叔了。你反应真快，他称赞道，要是我，肯定露馅。
在越南，外国人和本地女性单独出行，总会引人注目，阿芳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特别是……年龄差距大的。
包德发心里咯噔一下。阿芳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他太老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有点自卑。
一小时后，他们在路边一个小店停下休息。小店卖饮料和小吃，门口摆着几张塑料桌椅，几个当地女孩正围在一起喝椰子水。看到包德发和阿芳，女孩们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包德发要了两个椰子和一份炸香蕉，两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休息。阿芳拿出手机查看路线，包德发则偷偷观察那几个女孩。她们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时髦的t恤和短裤，皮肤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笑声清脆得像银铃。
她们在看你呢，阿芳突然说，眼睛依然盯着手机，越南乡下很少见到中国游客，特别是……像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包德发挺直腰板，我这样的怎么了？
阿芳抬起头，似笑非笑：成熟稳重的成功人士。
包德发心里美滋滋的，表面却装得一本正经：咳，我算什么成功人士，就是个普通退休老头。
正说着，其中一个女孩大胆地走过来，用英语问：hello, where are you from?
包德发立刻来了精神：china! Shanghai!
wow!女孩夸张地睁大眼睛，Shanghai! Very big city!
其他女孩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问题。包德发英语不怎么样，但配合手势和表情，居然也能交流。他掏出手机给她们看外滩的照片，女孩们发出阵阵惊叹。
阿芳在一旁默默喝椰子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包德发注意到她的表情，突然有点心虚，像是被捉奸的丈夫。
我们该走了，阿芳站起身，还有一半路程。
包德发依依不舍地和女孩们告别，其中一个还主动加了他的微信。重新上路后，阿芳开得比之前快了些，两人一路无言。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雷声。包德发正想提醒阿芳可能要下雨，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阿芳赶紧把车停到路边一家农舍的屋檐下。
雨季就是这样，阿芳摘下头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突然就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