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姆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沼泽，冰冷的泥水瞬间没过靴筒，腐殖质的腥气扑面而来。他们刚刚远离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穿过枯树林，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有巨兽在地下苏醒。泥浆翻涌，气泡汩汩冒出，他踉跄着扶住一棵歪斜的枯树，回头望去——
远处的天空被一道刺目的蓝光撕裂。
泷泽修在悬浮驾驶舱内猛地前倾，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透过舷窗，他看见那处刚刚被甩在身后的洞口，此刻正像一颗被点燃的幽蓝心脏，浓稠的蓝光冲破地表，裹挟着碎石与水汽直冲云霄，将厚重的云层染成诡异的靛青色。光柱周围的空气扭曲着，形成巨大的能量漩涡，连数公里外的沼泽都在震颤。
春日优奈井深吸一口气，将泛着淡蓝色微光的电离子飞刀缓缓插入臂侧的能量鞘中，金属与能量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她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白皙的皮肤上，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乔丝琳，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声音带着刚经历过紧张后的微哑，却难掩那份后怕与庆幸：“幸好乔丝琳你及时提醒我们离开，刚才远处洞囗位置的震动越来越频繁，再晚一步，我们恐怕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颗星球了。”说完，她轻轻拍了拍乔丝琳的手臂，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两人都安心了不少。乔丝琳也长舒一口气，回握住她的手，眼中同样闪烁着庆幸的光芒。
阿达姆操控着三只机械蜂低空掠过沼泽，嗡鸣的蜂群在前方三米处形成扇形侦查网。淡蓝色全息投影在他护腕上展开，实时标注出水下暗流与泥潭位置。左前方五米有块硬质地面，他低声道，同时调整蜂群航线，避开一团翻涌的灰色瘴气。乔丝琳踩着阿达姆标记的石块前行，双手各持一根碳化竹杖，杖尖点地时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她的忍靴底纹在湿滑岩石上擦出细碎火花，耳尖微动捕捉着腐叶下的动静——方才机械蜂的热成像显示，那片冒泡的泥潭下藏着蜷曲的巨大阴影。
穿过沼泽边缘的枯木林后进入森林里，机械蜂突然集体悬停。乔丝琳瞬间矮身躲到古树瘤后，右手扣住腰间苦无。阿达姆放大蜂群传回的画面：藤蔓覆盖的灌木丛在无风自动，露出暗绿色鳞片的尾尖。他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连点，两只机械蜂突然拉高，释放出高频脉冲。灌木丛的骚动戛然而止，尾尖缩回阴影。是伪装的伏击生物，阿达姆压着嗓子，我们绕开西侧的蕨类丛。
乔丝琳率先窜出，足尖在树干间轻点，忍袍下摆划破空气时几乎没有声响。她在三十米外的橡树后打出安全手势，同时用唇语示意：三点钟方向有能量反应。阿达姆操控蜂群呈螺旋状升空，果然在树冠缝隙间捕捉到微弱的能量护盾光晕——那是他们的飞船。最后五十米路程，两人交替掩护前进，机械蜂负责清除路径上的感应触须，乔丝琳则用淬了荧光粉的箭矢标记出隐形力场的薄弱点。当飞船的银色外壳终于完整出现在视野中时，阿达姆手腕上的蜂群信号突然转为稳定的绿色，乔丝琳也收起了苦无，夜视镜片后的瞳孔映着船身侧面熟悉的舷窗轮廓。
风卷着砂砾打在防护服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阿达姆半跪在地，手指颤抖着按通讯器的按钮——第三下才按准。屏幕亮起时，他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脸：胡茬青黑，眼下是深紫的淤色，防护服的肘部磨出了毛边，沾着干涸的棕红色泥块。“这里是勘探组，”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任务完成，请求接应。坐标……”报完坐标，他松了劲，后背抵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去，头靠在同伴莉娜的肩膀上。
莉娜没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她的手套破了个小口，露出一截冻得发红的手腕。不远处，沃克靠在采样箱上，头盔歪在一边，正大口喘气，面罩里凝着层白雾。最边上的霍尔还站着，背挺得笔直，像根被风沙蚀瘦的铁桩——只是他握着地质锤的手，指节在微微发白。
通讯器突然“滋啦”一声，传来飞船主控室的电流音。阿达姆猛地坐直，却被霍尔按住了肩膀。霍尔蹲下身，接过通讯器，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竟有了点温度。“收到，”他开口，声音比阿达姆稳些，却也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坐标确认。接应队员已从轨道下降，预计十五分钟后抵达着陆点。”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瘫坐的三人。风突然小了，砂砾不再扑脸，远处的地平线露出一抹淡红——是飞船的方向。霍尔举起通讯器，让屏幕的光照亮每个人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阿达姆，莉娜，沃克。我们……可以离回家更近一步了。”
没人说话。只有沃克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气音，像哭又像笑。莉娜抬手抹了把脸，手套蹭过眼眶，留下道浅白的印子。阿达姆看着霍尔——这个全程没喊过一句累的队友，此刻喉结动了动，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却在说完那句话时，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的石头。
风又起来了，这次却没那么冷。通讯器里传来接应船引擎的嗡鸣，由远及近，像心跳般渐渐清晰。阿达姆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和霍尔的手交叠在通讯器上，两只同样粗糙、同样疲惫的手，在这片荒芜的异星土地上，轻轻握在了一起。
气闸门开启的嘶嘶声中，灰褐色的尘埃如活物般从门缝里翻滚而出，瞬间弥漫了半个通道。沃克背对着主控台，指尖在虚拟星图上停顿片刻，缓缓转过身。他看着队友们裹挟着一身行星地表的砂砾走进来，防尘面罩下的脸庞难掩疲惫，却又透着完成任务的兴奋。
“把你们的‘战利品’留在气闸室。”沃克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透着一丝理解，“看这一身土就知道任务不轻松——不过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他指了指队员们沾满沙尘的作战服，“十分钟，各自回舱室洗漱干净。十五分钟后，作战会议室集合，我们得敲定返回火星的最终航线。”
队长泷泽修摘下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苦笑着抹了把脸：“遵命，指挥官。不过说真的，才刚出异星就遇到陨石流，刚才那颗卫星的沙尘暴比之前见过的厉害多了。”
“所以更要赶紧清理。”沃克的目光扫过队员们，“别让那些外星尘埃把我们的飞船变成沙砾仓库。洗漱完带上数据终端，我们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是干净的你们，不是刚从沙堆里爬出来的勘探车。”
队员们低低地笑了几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脚步轻快地走向各自的房间。沃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转身重新面对星图，指尖在火星的三维模型上轻轻一点，深邃的眼眸里映着闪烁的光点，仿佛已经看到了归途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