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状态下悄然滑过。堡墙上的操练声依旧每日响起,周丕将他那套“往死里练”的理念贯彻到底,新兵们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和恐惧,眼神里多了几分狼崽子般的凶狠。地窖深处的“夜枭”们,则在光羽冷酷的打磨下,逐渐学会如何与阴影融为一体。
然而,维系着这一切运转的根基,正在被无声地侵蚀。
这日清晨,冯源捧着一卷厚厚的皮纸账册,脚步略显匆忙地走进了杨帆的石屋。她的脸色比往日更加憔悴,眉宇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杨大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账册在杨帆面前摊开,“我们必须得想想办法了。”
杨帆正在运转玄气,闻言缓缓收功,目光落在那些用炭笔仔细勾勒、却触目惊心的数字上。
“盐,库房登记在册的,只剩三斤七两。这还包括了厨房日常消耗和伤兵用药所需。若按最低配给,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冯源的手指划过那一行,指尖微微发白。
杨帆沉默着。盐,人体必需。缺盐会导致乏力、浮肿,军队将失去战斗力,普通人也将逐渐衰弱至死。这不仅仅是调味品,是生存的底线。
“铁料,”冯源的声音更低了,“上次从那小矿脉开采的矿石已经用完,炼出的生铁,修补完上次防御战的兵器损耗后,已无剩余。现在堡内所有铁匠铺都已停工。战士们手中的兵器,若再经历一场恶战,恐怕……”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没有铁,就无法打造和修复武器,狼牙堡的獠牙将被生生磨平。一旦黑云寨发现这一点,发动总攻,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冯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之前从山民那里换来的药材也快见底了,尤其是金疮药。没有药,受伤的弟兄们……”
石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却驱不散那弥漫在两人心头的寒意。
盐、铁、药。这三样东西,如同支撑着狼牙堡生命线的三大支柱,如今正在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韩当的封锁,像一条不断收紧的绞索,开始显现出致命的威力。
“堡内……情况如何?”杨帆的声音有些沙哑。
冯源抿了抿嘴唇:“口粮减半,大家还能理解,毕竟都是为了活下去。但盐越来越少,已经有人开始出现无力症状。铁匠们无事可做,也开始有些焦躁。虽然没人敢明说,但私下里的议论……不太好。”
人心惶惶。这才是最危险的。一旦对未来的希望被绝望取代,内部的崩溃往往比外部的攻击来得更快、更致命。
杨帆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校场上,那些在周丕督促下依旧奋力挥刀的士兵,他们手中的钢刀,或许下一次碰撞就会崩出口子。他看到几个妇孺提着水桶走过,脚步明显有些虚浮。
生存的危机,从未如此具体而清晰地摆在面前。这不是战场上一时的胜负,而是缓慢的、无声的窒息。
“与山民交易的通道呢?”杨帆问,这是目前唯一已知的外部补给来源。
冯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苦涩:“光羽派人试探过几次。黑云寨在那条密道可能的出口方向,增设了至少三个暗哨,游骑巡逻的频率也增加了一倍。上次我们运气好,这次……恐怕很难不被发现。一旦通道暴露,我们不仅失去山民这个盟友,那条密道也会被彻底堵死。”
风险太大,代价可能无法承受。
杨帆的眉头紧紧锁起。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正在不断漏水的破船里,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漆黑海水。修补?找不到材料。弃船?更是死路一条。
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
不!绝不可能!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强攻哨卡?无异于以卵击石。寻找新的交易对象?在黑云寨的严密封锁下,几乎不可能。
“贾先生那边有什么建议?”杨帆问道。贾诩心思缜密,或许能有不同角度的看法。
“贾先生说,”冯源回忆道,“当下之计,无非‘开源’与‘节流’。节流,我们已经做到极致。开源……他提到了两点:一是能否在堡内或附近找到替代之物,哪怕是暂时缓解;二是……是否可能存在我们尚未发现的、极其隐秘的对外通道,哪怕只能通过少量物资。”
替代之物?隐秘通道?
杨帆沉思起来。替代盐的东西……他前世似乎听说过一些土办法,但效果和安全性都未知。至于隐秘通道……光羽的“夜枭”才刚刚起步,探查范围有限。
“传令,”杨帆转过身,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第一,让杨林放下手头所有事情,集中所有懂些草药和矿物的人,全力研究能否找到替代盐和药材的东西,哪怕是暂时的、有副作用的,也要先弄出来!”
“第二,告诉光羽,他的‘夜枭’第一个正式任务:不惜一切代价,摸清黑云寨封锁线的所有细节,寻找任何可能的、哪怕只有一丝缝隙的漏洞!同时,扩大探查范围,看看我们所在的这片山域,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出口!”
“第三,”他看向冯源,“严格控制现存盐铁的使用,优先保障军队和伤员。对外,绝不能泄露我们盐铁将尽的消息!”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迅速。冯源看着杨帆在巨大压力下依旧沉稳指挥的模样,心中的慌乱似乎也平息了一些,她重重点头:“我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冯源离去后,杨帆独自站在石屋中央,感受着那份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重担。盐铁危机,像两座大山,横亘在狼牙堡脆弱的生路之前。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必须找到出路!